第 33 章 聞言,裴寂驀然想起他們……(1 / 2)

家*******夫 武*******人 4064 字 9個月前

聞言,裴寂驀然想起他們還在長留村時的某個夜晚。

那夜兩人坐在門前隨口閒聊,他埋怨小時候爹拿戒尺打他的掌心,疼得他哭了好久,還好奇的問她爹拿什麼打她。

她便笑了一笑,簡簡單單的說她記不清了,因為大多時候她是被打到昏迷不醒的。

他當時十分心疼她,怪她爹對她太嚴格,現下聽完陳大夫說的,他才終於明白哪裡是她爹對她嚴格,根本就是不愛她。

若是愛她,怎麼會舍得讓她在青山樓長大,從小便經曆一次又一次的毒打虐待,時刻徘徊在生死邊緣,稍稍失誤便會性命不保。

裴寂是被裴父捧在掌心裡嗬護長大,所以從來不信世上真的會有父親不愛自己的孩子。

但是這一刻,他信了。

她那麼小的時候就沒有爹愛,沒有娘疼,每天要過著刀光劍影,受儘煎熬的日子,這人間為什麼要對她這般殘忍無情呢?

這世上大約沒有任何一件事會比心上人受苦受傷,更加的讓人覺得難過不忍。

裴寂的眼眸閃爍,眼眶感到了陣陣的酸澀,依稀有淚光滑過。

他緩慢的靠在床邊,輕輕拉住她冰涼的手腕,啞聲喃喃道:“陳伯伯,她爹不愛她,又從小受了這麼多傷,她該得多疼啊……”

這樣嚴重的傷,這樣難忍的疼,她竟從未說過一個字,甚至不肯示軟與人前,隻是私底下悄悄舔舐著潰爛的傷口。

那夜她會獨身一人靜靜坐在紫藤花樹下,是不是就疼的睡不著覺?

但她仍是平靜的看著他,溫和的勸他夜深,路上不好走,他該回去了。

陳大夫看著他紅紅眼眶裡若隱若現的淚,不禁發出一聲既輕又長的惋歎。

“小城主,你太善良了。”

裴寂小時候就格外的心善柔軟,弟弟裴鉤生病了,他在旁邊急的直哭,寵物兔子死掉了,他難過的兩天吃不下飯,身邊丫鬟做錯事,他反而幫著掩藏,避免裴父降責。

以前他年少懵懂是這樣,現在他長大成人,知道掩藏自己的真性,卻還是不自覺的憐惜他人的不易,同情他人的痛楚,尊重他人的性命。

他的悲憫與柔善是一塊極其罕見的瑰寶,但在這混亂顛倒的世道裡,心地善良,重視人命並非一件好事。

心地善良,往往卻沒有好善果。

重視人命,偏偏自己易被輕賤。

人來人往,日日鼎沸的江湖之中,恰恰人命就是最不值錢的廉價物。

裴寂握著她冰涼纖細的手腕,心裡分明不忍極了,忽然又覺得哪裡不對,緩緩轉過頭,聲音微顫的問他:“剛才陳伯伯你說再晚點她就該醒了,她都傷成了這樣,怎麼會醒......”

話未說完,他便看到在藥箱裡摸摸索索許久的陳大夫,終於找到了需要的東西。

他拿出了一個金紋勾邊的黑色瓷瓶,和兩把泛著寒光,削鐵如泥的匕首。

一刹那,裴寂的腦袋就嗡的一聲轟鳴作響。

“她是死不了,但她會痛,很痛。”陳大夫拿著瓷瓶和匕首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聲音冰冷,“吃下老夫親手配置的藥,再把她壞掉的肉全割下來,她當然會活活的痛醒。”

“那,那麻藥……”

“不能用。”陳大夫說,“老夫的藥霸道,與尋常草藥相衝,你想讓她全身潰爛不成?”

這下裴寂進退兩難,猶猶豫豫望向床上眉眼蒼白的玄衣女子,心裡愈發難受。

他怎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喜歡的女子生刮其肉,活活痛醒。

“陳伯伯,彆讓她這麼疼,好不好?”他低聲下氣的誠摯懇求道,“以前我和小鉤生病都是你親自醫治和親手熬藥,從未受過一點苦一點痛……”

“你生的病與她受的傷怎可相提並論?”陳大夫冷冷笑道,“何況我隻答應老裴不讓他喜愛的兒子吃苦受痛,可沒保證彆的人也要受到這般待遇。”

說完,他一把推開擋在麵前的裴寂,手拿兩把尖銳匕首就欲上床。

陳大夫年輕時一心專研醫毒雙修,後來又對蠱感興趣,為此特意跑去南疆學了數載。

在他看來,病人都是供其練習的工具,因此心情好的時候便隨手救治幾個,遇上心情不佳的時候,病人就算死在眼前,他也能麵無表情的提腳跨過。

他看症不看人,用藥隻求快不求好,可謂隨心所欲,從無顧忌,不料這一輩子僅剩不多的耐心與精力竟全耗在了裴家這兩兄弟的身上。

直到現在,他還深刻記得年幼的裴寂在外貪玩涼水發了燒,一喝黑色的苦藥就又吐又哭,哭聲嘹亮的整間屋子反複回響。

在老裴一邊抱著裴寂軟聲細哄,一邊冷冷射來的目光裡,他隻能把盛滿黑色湯汁的藥碗扔出門外,然後臉色陰沉的回到藥廬重新為鬨脾氣的大少爺做能吃下的藥。

他找出幾百年沒翻過的醫術,悶在藥廬裡耗時足足一個下午才終於調配出味甜如蜜,一吞即入的白色藥丸。

他甚至還用紅色糖筆在藥丸上畫了兩個小小的兔耳朵和一個傻透了的笑臉。

當夜他咬牙切齒的把新藥奉上,眼睛都哭腫了的大少爺捏著可愛小巧的白色藥丸看了又看,聞了又聞,這才勉勉強強的吞了下去。

來日大少爺就退了燒,裴鉤卻病了,燒的迷迷糊糊,他偷偷跑來藥廬,理直氣壯的伸出手要陳大夫再給自己一顆那個甜甜的,可愛的藥丸。

當時陳大夫的臉真真叫個難看,身上冒出的怨氣就是鬼來了也得繞著他走。

最終,他還是皮笑肉不笑的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