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一物降一物,報應不爽啊。
報應就是裴鉤吃下那顆藥丸後便拉了一整晚的肚子,來日燒褪了,半條命也險些去了。
後來,裴鉤有時會忍不住的懷疑,裴寂近些年變得愈發的小心眼,還格外的記仇,其實就是跟著陳大夫學的。
那些年在裴寂身上受過的憋屈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機會,小心眼堪比米粒的陳大夫當然不會放過,恨不得十倍百倍的通通報複在裴寂喜歡的人身上,隻為自己能出一口惡氣。
他老臉獰笑,眼生惡意,一手提刀一手拿藥,摩拳擦掌的靠近床邊,換不知情的人看了十之八九都會認為他與床上之人有著深仇大恨,不把她捅百八十個窟窿絕不罷休。
床前的裴寂見他一副躍躍欲試的興奮樣,頓時頭皮發麻,一下傾身攔在床前死活不同意他直接拿刀刮肉,拉著他苦苦求個不停。
被他幾次阻攔的陳大夫失了幾分耐心,高挑稀疏的白眉,眯起渾濁的老眼。
“小城主,你到底還要不要老夫救她?不救老夫可回去了,藥廬一大堆事等著做呢。”
說完,他作勢提起手邊的藥箱就要走。
“救救救,當然要救!”怕他真的離開,裴寂一把緊緊拽住他的衣袖不敢鬆手。
他睜著一雙濕潤可憐的燦光鳳眸,又是試探,又是哀求,再是鐵打心腸的人也得敗在他可憐兮兮的漂亮臉下。
“陳伯伯,我知道你這樣厲害的人,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算是我求你,你想個讓她不痛的法子,不管喂迷藥還是弄昏她,哪怕好受一點也行呐……”
陳大夫被他纏的不勝其煩,也懶得與他久耗,就模棱兩可的隨口答應了。
天真的裴寂以為他終於心軟了,還沒來得及高興,緊接著便聽他冷淡淡的要自己離開此屋。
“為什麼我要離開?”裴寂躊躇的瞥向床上,“我想陪在這裡,等到她……”
話未說完,陳大夫抱臂冷笑一聲,陰陽怪氣的補充道:“等到她一睜眼醒過來發現自己赤身裸體,旁邊就站著一個年輕男子,然後羞怒之下,不是宰了你就是她自殺?”
裴寂的眉頭不受控製的跳了一下。
“為什麼她會赤身裸體?”
“不脫衣,老夫怎麼知道她傷了多少,又怎麼給她醫治上藥?”陳大夫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不能理解的白癡。
“老夫是大夫,隻重傷病不分男女,年紀也足以當她的爺爺,看一看自是無礙,你在旁邊盯著看又算怎麼一回事?”說著,陳大夫看他的眼神就逐漸不對了,“怎麼,人家與你既沒婚嫁,亦未定情,就想白看她的身子,你這麼不要臉了?”
話音剛落,某個赤白身影便從腦中一閃而過,裴寂的臉瞬間紅透,想都不想的高聲反駁道:“我才不是那種庸俗膚淺的登徒子!”
下一刻,麵無表情的陳大夫就瞧見他的眼神不受控製的頻頻往某處飄去,和一張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紅臉蛋。
“……”
哦,原來你這個有色心沒色膽的小兔崽子真挺不要臉啊。
直到裴寂羞澀滴水的眼神不知往自己身後飄了多少次後,陳大夫終於忍不住了,一張老臉鐵青,一字一字從齒間逼出來。
“沒這個意思還不快滾。”
頗為心虛的裴寂極其麻溜的滾出了屋,還把門從外往內的緊緊關上。
被趕出來的裴寂擔心有不識相的奴才誤闖進去,背對著站在門口不敢走開,同時不由自主的豎起耳尖窺聽裡麵的響動。
當他聽到屋裡有柔軟的衣物摩擦地麵的婆娑聲,發簪金器被人隨手丟在地上砸出的清響時,裴寂的臉刷的一下紅透,一直蔓延到脖子根,整個人都險些燒了起來。
正情不自禁的想入非非時,突然身後的屋裡猛然傳出一聲沙啞的痛聲悲鳴。
裴寂聞聲頓驚,腦子裡不合時宜的東西瞬間煙消雲散,下意識就想推門衝進去一探究竟。
他的手剛摸到緊閉的門扉,便堪堪的停住了。
這一聲聲調低沉的悲鳴突然出現,接著迅猛消失,不過瞬息的功夫便被人死死的壓了回去,之後便再無一聲響動。
短暫的都像是他聽錯了。
裴寂有點遲疑,彎腰湊近緊閉的門前,側耳貼靠著門扉,再次凝耳細聽,過了會兒果然聽見一道特意壓抑的喘息從門縫隙裡緩慢的泄了出來。
是很沉,很重,很緩慢的喘息聲。
依稀還有牙齒輕微的碰撞,磨合發出的咯吱響。
這聲音的主人顯然此時此刻很虛弱,很痛苦,卻能忍。
靠著極其強大的意誌力忍受非常人能忍的痛苦,若非靠近仔細凝聽,根本發現不了其中的端倪。
就像以前無數次類似的情況,每一次她都是這樣生生的忍過來。
畢竟她除了忍,也彆無他法。
裴寂緩慢地站直身子,眼色怔怔。
接著,一滴水從天而降,砰的砸碎在裴寂的腳邊。
轉瞬沒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