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真乖。”她垂眼,吩咐著,“出去玩吧,我要安靜想點事兒,暫時彆來打擾我。”
裴寂果真二話不說的乖乖出門。
一走出去,烏鳴就站在門口看著他,臉色複雜,眼神古怪。
兩個人一聲不發的互相看了許久,氣氛逐漸微妙了起來。
少頃,烏鳴挑了挑眉,像是怕屋裡的人聽到,壓著聲的問他:“裴大哥,師父治人是不是很有一套?”
這麼多年以來,她跟在師父身邊學武識器,認字讀書,師父對她不會打,也不會罵,甚至聲音都不會大一點,但她就是不能在師父平靜望來的深邃眼眸裡鬨過半盞茶的功夫,很快便會繳械投降,乖乖聽話,連一點反心都不會起。
師父不會發火,因為讓她發火的人往往活不到見第二天的太陽。
師父不會生氣,因為任何鬨騰的舉動都在她眼下堅持不了太久。
師父不會……
總而言之,當那一雙如深夜海浪的漆色眼眸凝望著你時,腦子裡全然一片空白,壓根沒有任何其他的心思,隻記得眼隨她轉,心順她意,根本反抗不了她一絲一毫。
聽完烏鳴說的話,裴寂的臉就極其可疑的紅了。
“我,我又不是你們這些小屁孩子,她說什麼我都乖乖聽著。”他還死撐著麵子不放,強行挽尊。
“以前才不是這樣的,都是我說什麼就是什麼,現在她一看著我,我腦子裡什麼都不知道了,肯定是她學了什麼古怪妖法迷惑了我……”
烏鳴都懶得戳破他這點殘餘可憐的麵子,翻了個水淋淋的白眼,連聲敷衍的應答。
“是啊,我師父是妖精,我師父是豔鬼,最不濟也是精魅,”她大刺刺的嗤笑著,不儘嘲意,“要不然堂堂的城主怎麼會連我師父學了迷惑人的妖法,這種話也說的出來呢?”
裴寂的臉就更紅了,卻無話可駁。
在烏鳴百般玩味的眼神下,裴寂很快落荒而逃。
待他跑路,報複成功的烏鳴還未趁機溜走,房門半關的屋子裡飄來一句沉喚及時止住了她的步伐。
“鳴兒。”
烏鳴登時一激靈,在門口立馬站的筆直:“在呢,師父。”
“進來。”
烏鳴暗道糟了,也不敢跑了,硬著頭皮推開屋門而入。
進去就看師父玉身挺立在窗邊,背影高挑,一把窄腰。
窗外連綿細雨,忽從南邊吹來了一陣風,冷風卷著雨灌進屋裡,師父胸前垂下的長發根根飄在窗外,轉瞬被雨線打的濕透。
京墨的銀製麵具放在桌前,旁邊壓著五根白皙修長的手指,襯著窗外的雨絲條條,潤的像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
烏鳴抬眼悄悄瞥了兩眼,謹慎的收回視線,緩慢站到了京墨身旁,一聲不敢多吭。
“好端端的,你去逗弄他做什麼。”京墨望著窗外,頭也不回,嗓音淡的如水,“我之前才囑咐過你們,在外都儘量順著他,彆去故意招惹他,我的話你聽不進去了?”
“可師父就已經很順著他了啊。”烏鳴低眼盯著腳尖,不甘心的囁嚅道,“如果我們再順著他,那不得慣壞了他,到時候惹出禍來怎好的!”
“他要是真闖出了禍,那自是有我擔著,何需你來擔心。”聽出她話裡的幽怨之色,京墨回頭看向她,仍是一灣浸在水裡清冷冷的眉目。
“此行不要給我多出事端,若再耍小孩子脾氣,我便要讓你回樓了。”
烏鳴埋著頭,沒有說話。
窗外逐漸雨小聲消,樹下暗影消逝,京墨收回了目光,從窗外扯回自己濕潤的長發,坐回桌前的椅子裡長腿交疊,衣紗垂地。
“還說我是妖精,豔鬼,用妖法迷惑人心,”京墨靠著椅背,手肘抵桌,“誰教你說的這些不著邊際的話?”
烏鳴的頭埋得更低了。
她就知道師父聽見了。
完蛋了,小命休已。
京墨看著她站在麵前局促不安的模樣,輕輕地歎息一聲。
她向前傾身,抬起手腕,伸出一根細長白皙的手指戳在烏鳴的眉心,觸感微涼,指腹柔軟。
京墨的本意是指點她一下,烏鳴卻小小的抖了抖身子。
她不假思索的拉下師父的手,按在掌心裡,再低頭傻傻的望著座椅裡的師父,半天沒有放開。
最後在京墨微微蹙起的眉尖間,烏鳴才咬著唇瓣,依依不舍的遲遲放開師父冰冷柔軟的手指。
五感遲鈍的京墨沒有多想,收回手後就垂搭在扶手上,指骨白的如玉如蔥。
“這次就算了,你出去吧。”她緩聲的警示道,“以後要再敢胡言亂語失了禮數,我真罰你了。”
師父都很久很久沒有罰過她了,如今卻為了一個男人小題大做,烏鳴心裡不免委屈,臉上卻不敢顯露分毫,隻乾巴巴的哦了一聲。
明明是他先張口說的,憑什麼隻怪她一人啊?
師父真是大大的偏心。
她明麵上答應的再好,心裡想著的是些什麼,京墨好歹養了她這麼多年怎會不知,一時之間隻覺得自己身邊個個都是不省心的,上趕著給她添堵增事。
她上輩子都是造了什麼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