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得迷迷糊糊的京墨連人都看不清,可察覺到身旁守著的父親要離開時,竟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拉著父親的衣袖,拚著命的張開嘴頂出舌尖,用費力嘶啞的嗓音哀求他不要走。
第一次開口說話的她,聲音和京晝也是極相識的,隻是稍稍的啞,慢,沉。
“父親……父親,我也是娘親的孩子,你也疼一疼我,和我說說話……”五歲的京墨躺在床鋪裡,又弱小又可憐,小臉緋紅,表情悲傷。
“父親,我會做好的......所有你安排的事情我都會做到最好,我不比京晝差……我一點都不比京晝差……為什麼你的眼睛裡隻能看見京晝?明明我和京晝都是娘親的孩子……”
直到那時,滿臉錯愕震驚的父親才終於發現能讓京墨儘快恢複五感的方法。
讓她嫉妒,嫉妒京晝。
隻要她產生了嫉妒之心,嫉妒京晝能得到一切她得不到的東西,那麼其他缺失的五感自然而然也會接連恢複。
人分七情六欲,七情喜怒憂思悲,六欲眼耳鼻舌身,所有的情欲貪戀都是相依相伴的。
於是京鯊開始著手安排讓京墨恢複七情六欲的計劃,他故意把京晝隨時隨地的待在身邊,展露平常從來沒有的溫聲細語,柔眼笑色,好似一個極儘疼愛孩子的好父親。
一向嚴苛待人的樓主對女兒有求必應,態度溫和,甚至犯了錯也依舊和顏悅色,從不會大聲斥責一句,簡直是開天辟地頭一位。
這下青山樓人人都知樓主愛女如命,要星星絕不給月亮,捧在手心裡都怕她化了。
可是對京墨,父親就從無一次溫和臉色,隻要稍稍做錯了一點,手裡的鞭子就迎麵而來,立時打的她皮開肉綻,血色成片,事後連一個眼神都懶得丟給她。
果然不出兩年,京墨缺失的五感都在逐漸回歸,武功亦是進步神速,儘管大多時候仍然有些遲鈍,但比起最初無論旁人說什麼做什麼都漠然不管的態度,完全已是判若兩人。
在京鯊的嚴格教育,著重培養下,京墨在一步步往最完美最合適的繼承人方向逐漸靠近。
京墨十五歲那年的弟子比武,則是這個繼承人完成的最完美的一刻。
三年前,京鯊收了一個叛徒之子為徒,取名京潭。
京潭的父親原是青山樓的左護法,原本對京鯊忠心耿耿,絕不違抗,後來卻與樓中的一位女殺手私下生情孕子。
為了能平安扶養孩子長大,女殺手還故作假死脫離了青山樓。
沒過兩年,這對夫妻的獨子突然生了一場怪病,左護法竟不惜私下盜取樓中治傷寶物,逃走之前還妄想帶上藏花小樓裡的京墨。
他誤以為那是他從小看到大的京晝,接過他給的糖就臉頰羞紅的京晝,對他從無戒備之意滿心信任的京晝,因此想把京晝帶走當做人質,作為他們逃跑路上最後的保命符。
可惜那不是京晝,那是京墨。
是與他毫無關係,初次與他相見的京墨,因此任由他在下麵說的口乾舌燥也全然不理,最後默默的關窗離開。
從夫人跳樓死後京鯊也離瘋狂不遠,當年那青樓被他一怒之下殺光殆儘,竟然忘記留下幾個活口盤問,導致後麵他再想翻查其中細節已是難如登天。
他不惜動用樓裡最好的情報組織,耗時數年,竟才勉強找到十二位身份隱匿的‘入幕之賓’,無一不是江湖之中名聲響亮的名門正派。
這些披著偉光正人皮的畜生,私底下劣性斑斑,最好虐妓為樂,蹂躪清白,有時還三五熟人聚辦一堂,至今已是不知玩死了多少無辜的女子。
於是那幾年京鯊就在暗中瘋狂的虐殺這幾人,隱匿身份從中原追到塞外,從江南追到江北,一個沒有放過,有時還會一夜屠門,大多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
等到又一次京鯊從外浴血歸來,特意命人暗中守護京墨的十八青衣護衛,立時把這件事悉數上稟。
哄騙京晝獲得開啟密樓的法子偷取寶物,已是不可饒恕的重罪,妄想奪走他唯一的繼承人,更是罪無可赦,理該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早就殺紅了的眼京鯊麵目冷寒透骨,轉頭又召集了幾名信得過的手下快步出了樓,追殺一雙可恨叛徒與私生孽子。
很快,一對拚命反抗的叛徒最終伏誅,就剩下一個滿眼天真的男孩。
那時京鯊的理智已經恢複不少,回過身時正好瞧著男孩跪在麵前抽抽噎噎的抹眼淚,一瞬間就想到了同樣也愛哭哭啼啼的京晝。
這一刻,京鯊的心裡橫生惡意。
要是他把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帶回去,然後‘好心’的告訴京晝一些事。
比如樓裡那個總好心給他帶糖,對他最好的左護法其實都是在騙他,還想用他的命來護得這個孩子平安。
比如原本要給經脈崩潰的京墨吃下的瑪瑙血丹,如今也因為他誤信外賊而被偷盜,最後讓這個男孩吃了下去。
比如他要把這個男孩收為親徒,今後和京晝一起悉心教導,與他日夜相伴。
彼時聽完這些的京晝心裡該怎麼想呢?
他是否還哭的出來,今後還會不會再輕易的相信他人?
他又會如何對待這個險些害死他,又奪了京墨東西的男孩?
京鯊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