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仰頭看他,眨了眨眼,有些無辜。
“屋裡能看的書我全都看完了。”
她的身子重傷未愈,整日又無所事事,隻能用看書打發時間。
縱使她看書很慢還愛出神,半個月剛過裴寂屋裡的書還是全被看完了,京墨實在找不到新書,隻能拿回舊書重新看。
打小就不愛讀書的裴寂肚中墨水太少,屋裡放著的書自然少得可憐,大多還是裴父當年留下的。
縱使京墨的話未有絲毫歧義,可不愛讀書的裴寂臉頰稍紅,心裡不免有兩分懺愧。
他便悶著聲的問:“你喜歡看什麼書?我再去給你找些回來。”
京墨這個階下囚當得未免太過舒坦,身上的傷是他照顧,要喝的茶是他吹溫,看完了書是他去找,不知是在這裡受苦的還是來這裡享福的。
恐怕天底下也就獨有她這一份待遇的囚犯。
“都可。”京墨細密的眼睫抬了一抬,眼底浮現柔意,“你找什麼書回來我都喜歡看。”
最後一字落下,尾音挑起,柔膩的滴出水來,把裴寂聽得耳火中燒,心口狂跳,便把手裡的茶盞倉促遞到了她的手心裡,疾身匆匆的往外走。
“我去去就回。”他頭也不敢回的羞聲叮囑,“你給我乖乖的待在屋裡哪也不準去!”
身後的京墨坐在床邊,掌心裡捧著溫熱的茶盞,淺淺勾唇,輕聲應答:“我自是聽你的。”
黑發裡耳尖紅紅的裴寂落荒而逃。
他走後不過一炷香,京墨獨自待在華麗寬敞的屋中便覺太過寂靜,放下手中喝過一半的茶盞,在內臥裡閒逛了起來。
長長鎖鏈隨著她的腳步滑過光滑的地磚,屋裡每處的角落蕩起叮叮當當的銀鈴脆響。
京墨剛剛走到通往外屋的隔斷花欄,一扇金絲銀雀的半人高屏風處,抬腿便覺脖頸處一股堅硬的阻力,製止她繼續前行的步伐。
京墨立時被脖頸上的鎖鏈扯得往後退了一退,硬物咯在柔嫩的脖頸皮肉,有點生疼。
她再次忘了身上的鎖鏈賜予她最大最遠的行動距離,就是在隔斷內臥與外屋的花欄屏風處。
裴寂不想讓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發現她的存在,所以把她鎖在內屋的活動範圍內,同時也徹底斷絕了她和外人交流的全部可能。
但即便隻是一個內屋,比起當初那座狹窄破爛的土房子,無論是生活的環境還是可動的範圍,都要遠遠超過太多了。
裴寂到底還是太過心善柔軟,不忍對她狠下心來。
若是心再狠些,要麼就該打斷她的腿讓她連一步也走不了,要麼就該為她量身打造一座囚籠,讓她隻能待在那籠中靠著他的施舍與垂憐苟延殘喘。
心地柔善的裴寂任憑再氣再惱,也舍不得對她狠心至此,而京墨也知道他天生的性情決定了他做不出太過分的事。
會讓她中意的,順從的,心憐的,也隻能是這樣的裴寂。
京墨捂著隱隱犯痛的脖子皺皺眉頭,便不再嘗試往前走,轉身回到內屋,走到窗邊擺放的貴妃榻攬袖坐下。
她側身靠著軟枕,撐肘抵住下顎,又開始望著窗外的屋簷景色陷入沉思。
剛過一會兒,京墨未曾失去的敏銳嗅覺就聞到屋中多出的味道,一股和她身上相似卻又更重一些的鬆墨香。
京墨心裡一動,便知是誰來了,扭頭往方才所站的屏風處看去,果然就見一身玄衣黑紗,暗紫花紋的京晝站在原地。
京晝雙目沉沉,死死盯著她纖細雪白的脖頸上拇指粗寬的黑色鎖鏈,昭昭怒火從眼底騰騰而起。
京墨才眨了眨眼,下一瞬京晝已是出現在她身前,伸手探上她的脖頸一寸寸摸過,字字恨的咬牙。
“他竟然敢這麼對你.......他怎麼敢這麼對你?我要去殺了他!”
連父親都不曾拿鎖鏈鎖過京墨,就像是鎖著一隻不聽話的狗。
她可是父親最看重的繼承人,最驕傲的作品,原是這天下英雄都要敬重三分的青山樓樓主!
即便是親手養大的小徒弟烏鳴,都無法全部左右他的心緒,這天底下能讓京晝瞬間殺心四起,理智大失的唯京墨一人。
這無關風月,亦無關情愛,隻因她是他構成生命的所有一切。
就如烏鳴看待當年把她救下,撫育她長大的師父為最高的信仰。
為了這個信仰,烏鳴能壓抑本性,付出所有,隻為瞧見師父的一抹笑容舍棄全部也在所不惜。
而對京晝而言,若是緊急當頭要他從中抉擇是選擇明哲保身,還是不顧所有,烏鳴便如同他輕易不敢舍去的性命,至於京墨,他甘願連自身的性命都不要了,也勢要保她無恙。
京墨不是他的信仰,卻遠遠高於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