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熊熊的京晝轉頭欲走,京墨吃了一驚,伸手及時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身後傳開她沉重深深的嗓音。
“要動他,就應該先問過我同不同意,準不準許。”
他驚色回頭,就撞上京墨沉沉壓壓的漆黑眸子,一字一句的盯著他吐出話來。
“現在我告訴你,我不同意任何人害他的性命,不準許任何人傷他分毫,包括你,也不行。”
不行?!
第一次從京墨的口中聽到這兩個字,京晝先是一驚,接著大怒。
他脫口喝道:“我從小就發誓你我為一體,傷你害你就是傷我害我,所以我絕不能容忍誰輕視你,折辱你,想要奪走你的東西更是妄想,即便連父親都不行,區區一個裴寂憑什麼能置之度外?!”
聽罷,京墨從塌上起身,雙目與他水平對視,一身華貴白衣氣勢淩絕,與京晝的垂地玄紗對比分明。
屋中長相外表一模一樣的兩人,卻是一黑一白兩種顏色,奪目而刺眼。
“憑‘我’自己簽下了應聘親書,答應他用自己作為換取金丹的代價。”
“憑京潭用青山樓樓主的身份給他下了毒,鳴兒也有意想害他,但追根溯源全是因我們而起。”
“憑我在牢中劇毒發作險些身亡,若非靠他及時趕來相救,我早已命絕身亡。”
“京晝,我問你,憑借這些夠不夠讓他置之度外,夠不夠他這樣的對待我?”
京晝被堵的臉色大變,啞口無言。
京墨直直與他對視,目光如炬,字字鏗鏘。
“我可以堂堂正正的告訴你,這些夠了,完全夠了,甚至他再想對我過分些,殘忍些也是應該,我必定絕無怨言。”
“京晝,這是我們虧欠他的,是青山樓虧欠他的,京墨和青山樓絕不欠債,那麼現在‘我’又有什麼資格去傷他害他?”
聽完這些,京晝無話可說。
“好,那我不就殺他。”京晝忍了又忍,眼眶顫顫,反身去拉她的手,“我帶你走,帶你離開這……”
“怎麼走?”京墨沒躲沒避,麵無表情的問他,“我走了,誰來還這些欠下的債?”
京晝怔怔的望著她,拉著她的手緩緩鬆開,低垂的眼眶漸漸紅了,愧意與憤怒同時湧出。
他低低的垂著頭,咬緊牙關的吐字道:“京潭,京潭……歸根到底都是因為他,都是他害你欠下這些還不清的債,都是他害你落到這副無法脫身的境地!”
滿腔難以發泄的怒火牽連理智全無,京晝怒極之下刷的一聲拔出腰間軟劍,氣勢洶洶就往屋外大步走去。
“我去殺了他奪回樓主之位,到時自能救你出去。”
見狀,一直隱忍不發的京墨大大蹙眉,隨手拿過旁邊一個無關緊要的茶盞就大力扔到京晝走動的腳邊。
羊脂瓷杯在地上碰的一聲碎裂,終於製止了理智全失,戾氣可怖的京晝。
身後飄來一聲嗓調嚴厲的質問,帶著明顯的訓斥,三分疲憊,三分失望,還有三分的無奈。
“京晝,你到底還要殺多少人,犯下多少罪孽才覺滿意?殺了他後,是能讓所有的情債一筆勾銷,還是又多加一筆算不清的壞債!你真的有為我,為整座青山樓仔細考慮過麼?!”
身體僵硬的京晝背對著她站,不曾回頭,一動不動。
京墨望著他削瘦欣長的背影,身體內部浮出一種筋疲力儘的疲憊感,便顫顫的閉了閉眼,挽袖重新坐回了塌上。
良久,她輕輕歎息一聲,緩聲說道:“京晝,我知道你還在因為陳年舊事怨怪京潭,可當年他隻是個無辜年幼的孩子,也因你我和青山樓受儘了十年藥奴的痛苦日子,無論多深多雜的仇恨也該放下了,放過他,也放過你自己吧。”
京晝手捏長劍,不吭一聲。
“上一代做下的罪孽,不要延伸到下一代的身上。”京墨語重心長的勸導他,“否則他與生下來就是罪孽化身的我們又有何差彆?若讓怨恨與誤會一代代的傳下去沒有儘頭,到最後也無人能落得個好下場,這難道就是你想要的麼?”
京晝還是不發一言。
“我知道你不喜歡父親和青山樓,我知道你不喜歡當見不得光的影子,我知道你不喜歡總穿著女子的衣裳臉抹胭脂,我知道你恨因為京潭讓你種下了擺脫不得,捆縛身心的蟲蠱,我還知道......知道你心愛咱們的徒弟鳴兒。”
京墨逐漸捏緊了袖下的拳頭,闔眼沉聲,一字字的沉重無比。
“京晝,從小到大你在我懷裡哭了無數次,每一次都是我替你抹乾眼淚,這麼多年我知你受了很多不得已的委屈與苦楚,但你總要給我點時間讓我一件件處理好這些事情,我才能安安心心的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