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至……倒是個好名字,寧昭意遞上備好的見麵禮,是把柄精致的折扇,最精妙之處卻是在於扇麵上題的幾句詞。
“春雨驚春清穀天……”
看出麵前的女子有些遲疑不解,寧昭意邁步上前,細細地向她解釋了一遍何為“二十四節氣”。
“聽上去倒是新奇,寧小姐詠絮才高,倒真是讓我受益匪淺,此次上門拜訪,不知有什麼事是唐某能幫上忙的呢?”
“唐小姐過譽,我此次前來,是想與您商討一番關於測風雨之事,若是能夠在洪越村大力推行,對百姓日常出行也是好處多多。”
寧昭意低頭,從袖中取出昨晚提前寫好的計劃,條條都是關於村子未來的規劃,包括把那些荒地都給開發個徹底,還夾帶私貨地添了幾筆種植樹莓的提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對麵的女子接了過來仔細端詳,良久方歎道:
“寧小姐,看得出你是認真地在為村子著想,但我還是勸你不要太執著於這事,我們能做的事情還是太少了。”
“唐小姐何出此言?天氣若是能為人所用,將會給村莊帶來意想不到的變化,作為雨師的你應當最為了解才是。”
唐雨至搖搖頭,啟唇道:“我並非否認寧小姐的意思,隻不過事情可能並不是你想得這樣簡單……”話鋒一轉,說道:
“寧小姐,你可知我為何放棄欽天監的職務,自請來到洪越村做一個小小的雨師?”
眼前的女子擲地有聲道:“是為了守護。”
“故事要從十年前說起。”
唐雨至擺擺手示意他們坐下,“或許寧小姐你聽說過天成三年那場鬨的沸沸揚揚的受賄案?那時的我不過隻是一個小女孩,隨父親雲遊四海行醫,恰好在洪越村落腳。
當時村子遠比現在要困苦,有大膽的村民抱著搏命的想法鬨上了京城,明裡暗裡指責上頭那位不作為。官家被流言壓的沒法子,隻好派遣幾位名義上的賢官去治理一番做個樣子,平定民心。
但是那些半吊子貪官,哪裡懂得什麼春種秋收之事!一拍腦袋就決定按著聖上的喜好來,挖了原本長勢喜人的禾苗果蔬,種上一堆歪歪倒倒的“仙藥”。
一開始倒也沒什麼,畢竟這些藥材確實給大家賺了不少錢,後來漸漸的,大家也就認同了他的做法,一開始那些死守著自家田地的老人家也在兒女的勸說下陸陸續續地改種藥材。
眼看著又是一季豐收季,大家都在幻想著這回大賺一筆後要好好改善一下生活,”
“但是偏偏天有不測風雲。”
說到這裡,唐雨至似乎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堪堪抑製住身體的顫抖,續道:
“暴雨連下了半個多月,山上原有的樹木早就被薅了個乾淨,根本擋不住如此洶湧的洪流。
“洪災鋪天蓋地的來,村民們絕望的等待了半月,洪水才漸漸退去,但是可想而知,那些金貴的藥材早就被泥水泡爛了,變得一文不值。”
“那貪官的院落連門檻都快被踏破了,他卻一反常態地大門緊閉,再也沒了往日裡誇誇其談的得意樣,後來來了幾個大理寺官員調案子,村裡人才知道,這狗官早在洪災來的時候就卷儘了能帶走的金銀細軟逃跑了,壓根不想管村子的死活。”
“寧小姐,你此次前來,隻是村民們需要上頭給他們一個態度,你再怎麼為情所困,也是京城寧家的大小姐,不可能一輩子留在洪越村的。
若是你此時推進了諸多因你存在才得以實行的政策,那你走之後,村民們就會重新麵臨食不果腹的困境,再次失去尚且富足的生活,這樣的局麵是你願意看到的嗎?”
她當然不會被這樣輕易地說服,這件事說到底,和當年的慘案還是有不同的。
而且現在有了災難,才能打開一個讓村民不信神明的口子,至於有關天文地理的知識,隻要尋上幾位好學的後輩,教個七七八八也不是太難。
“唐小姐,這些知識當然不是我一人獨享,若是這些決策正確,不日我便會開私塾授課,爭取把這些道理變成人人都了解的‘常識’。”
“而且,因為擔心變化而裹足不前,看著村子幾十年如一日地在溫飽線上掙紮,這難道就是唐小姐你希望看到的嗎?!”
寧昭意起身告辭,想來這位雨師大人是不會在推行新政策方麵給予她任何幫助了。
“等等,寧小姐,我並非執意阻攔,明日就是村裡的商討大會,若是寧小姐當真有心為村子做些什麼,便與我一同出席可好?”唐雨至連忙起身,試圖挽回一些局麵。
“無妨,承蒙唐小姐好意了,明日我定會來參加。”
沒想到事情是這麼個走向,寧昭意表麵上是那副運籌帷幄的樣子,實際上心裡還是有些惴惴不安,看來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若是不能說服村子裡的那些自以為是的頑固派,怕是連第一步“讓大家了解天氣”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