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姐姐這是在燒什麼?”說著彎腰撿起炭盆旁飛落出去的紙張一角。
見到上麵與柳春生神似的字跡,麵露驚訝,“姐姐這字,倒是與夫君的字跡很像,也不知姐姐何時練得這字?想必夫君知道了也很是驚訝。”
這話無異於在她傷口撒鹽,府中人都知無論她怎樣做都討不了柳春生的歡心,而她李晴卻能輕而易舉讓他展顏。
李晴離她太近,鼻間的芍藥香令她作嘔,腹中又開始翻騰,應雪枝雙手撐地歪歪扭扭站起來,走到炕桌邊坐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閉上雙眼。
李晴討厭她這幅不爭不搶、不怒不妒的模樣,應雪枝越是大度良善,便越顯得她低劣惡毒,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姐姐怕是不知道吧?夫君早已將解藥贈予彆人,是什麼時候給的呢?我想想,應是在姐姐中毒後的第……”
李晴每說一個字,她的心就痛一分,應雪枝已經夠失望難堪了,她不想再聽下去,也不想再管這些恩恩怨怨。
她打斷李晴的話,越到後麵,聲音越無力。
“我,怕,怕是撐不住了,念在我從未與你起過爭執的份兒上,我死後,在他回府前,你幫我把我衣櫥中的那些衣裳都送出去。”
“今歲大雪,少不得有人挨餓受凍,的,你就送,送給那些人。”
“我走後,最是放心不下阿杏,她脾性耿直,衝動易怒,不適合深宅大院,我用這些年自己攢的銀錢在城西為她購了一間宅子,你讓她去房牙子那裡報上杏花仙的名號,自有人會帶她去。”
“還,還有泥瓦匠張伯,年歲大了,他腿腳不是很利索,你讓夫……你讓老爺好好安置他。這樣,我也沒什麼可掛念的了。”
“沒有留給他的話?”李晴坐在她對麵冷不丁地開口問。
說完這些,喉間癢意滾動,應雪枝低咳幾聲,“沒有,人死則緣散。”
李晴低嗤一聲,“不後悔嗎?為了他做這麼多值得嗎?”
繼而又嘲諷道,“你可知,你如今都這樣了,他還在城郊與另一名女子卿卿我我,這樣,你也不悔嗎?”
恍惚間,應雪枝又回到應家灣那棵杏花樹下,男子玉骨雲衫、眉目寂寂,替她搖下一樹杏花。
“不悔的,至少我知道真心愛一個人是什麼滋……”
話未說完,應雪枝搭在腹前的手驟然垂落,轉瞬沒了聲息。
窗外寒風呼嘯而過,李晴施施然起身,掩好窗扇,來到她說的檀木衣櫥前,打開一看,裡麵清一色的素色衣裳,沒有一點鮮活氣。
可她分明記得,自己剛入府時,應雪枝望向她穿的緋紅衣衫時,眼裡的豔羨是那麼明顯。
不用想,李晴也知曉她為何這麼做,多半是因為那人。
李晴隨手翻了翻這些衣裳,料子半新不舊的,可見她平日對自己有多節儉。
接著又在角落處發現堆疊的整整齊齊的一堆護膝,每對護膝上都繡有精致的青鬆雲杉圖樣,都夠柳春生用幾年了。
她可真是一如既往地替彆人著想,到頭來卻是這般下場。
看不下去了。
“嘭”一聲,李晴猛然合上衣櫥,背靠著衣櫥,望著遠處安然闔目的女子,幽幽出聲。
“應雪枝啊應雪枝,枉你到死才明白,那人本就是薄情寡欲之人,你說,你若能早些明白,是不是也不用那麼早離去?”
無人應李晴的話,唯有窗外呼嘯的風聲……
……
三日後,柳春生才從城郊回府,這幾日他忙得眼都未閉,好在,結果是好的,至於應雪枝的那份解藥,禦醫說已經有了眉目。
隻是剛下馬車,映入眼簾的是府門口匾額上的白幡以及門房身上所穿的素縞,柳春生平靜如水的臉上漾起一圈漣漪。
進入府內,入目更是一片刺目的白,柳春生一言不發大步向攏翠院走去。
攏翠院內,李晴正招呼著人忙前忙後,往日坐在抱廈中看雪的纖瘦身影消失不見。
李晴看見他,一身玄色鶴氅,微凸的眉骨上覆著一層白霜,眼中含著目空一切的漠然,沒有什麼能走進他心裡。
向來臉上掛著笑的她此刻唇角拉得平直,淡然地打著招呼,“爺回來的恰是時候,夫人,她不在了。”
柳春生隻愣了片刻,依舊寡言少語,“幾時走的?”
以往李晴見柳春生麵容平靜無瑕會心跳加速,此刻隻覺心寒,“幾時?爺離府當日。”
“她可曾留話?”
“自然有。”李晴將應雪枝的囑托原封不動地說出來。
說完,她心裡竟有種異樣的快.感,她仔細地辨啊辨,想從柳春生臉上尋到一些彆的情緒。
可她失敗了。
柳春生站在石階下,未再向前踏進一步,寡著一張玉容,淡聲吩咐。
“將攏翠院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