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陋的手臂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暴露在兩人眼前,應雪枝將藥遞出後,淡定地收回手。
淺聲道,“藥已送到,我先回去了,伯娘還在等我回話。”
剛走至門口,身後李大娘用完藥後,親昵的聲音響起,“雪枝,回來,彆忙著走,春生那裡有藥油,你抹上,也能好的快些。”
應雪枝知道這時的李大娘或許是真的可憐她、為她好,可她還是忍不住委屈、難受。
誰能想到,前世在自己中毒後,李大娘來看過一眼、安慰幾句話後,便讓柳春生納她侄女李晴為妾,柳春生本不願,可李大娘三天兩頭說自己沒幾日可活了,她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夠親眼看見李晴尋到一個可靠的人,便挑中了他,柳春生依舊不願。
可好景不長,李大娘竟真的病了,大夫說時日不多了,柳春生這才納了李氏為妾,自那之後,本就很少來攏翠院的柳春生,幾乎再沒來過,而李大娘的院裡夜夜傳來歡聲笑語。
也是從那時起,李晴開始陪著柳春生共赴各種筵席,妾的身份、妻的地位。
隻要想到此,應雪枝便再也不能以從前的心態去對李大娘。
見應雪枝沒動。
李大娘又道,“哎呦,我說你這丫頭,脾性怎的這般倔?我有事兒與你說,是關於你的。”
關於她的事?應雪枝詫異又好奇,這才轉身回到屋內,不過依舊離兩人很遠。
李大娘看她一眼,搖搖頭不讚同道,“你呀你呀,幾日功夫不見,怎麼還與我生分了?往日你不是最愛尋我說話?”
應雪枝心中咯噔一下,擔心她看出端倪,有些心虛地挪步到她跟前。
李大娘長歎一口氣,“雪枝你可知,我聽人說,你伯娘打算將你嫁給鄰村一名年過四十的鰥夫,那鰥夫遊手好閒、好吃懶做,據說,他喝醉了酒後差點把自己的妻子活活打死。”
應雪枝蹙眉,前世她怎麼沒聽說過伯娘要將她嫁給鰥夫一事?
“你說你一個柔弱女子嫁過去,還不得被那貨白白糟蹋,大娘是真的心疼你、將你當女兒才與你說這些。”
“大娘的意思呢,不若你嫁予春生,他好歹是個秀才公,日後前途似錦,定不會虧待了你。”
應雪枝聞言,本應立馬拒絕,可一想到若伯娘真要將她嫁給鰥夫,憑她現在的能力,根本無從反抗,既然決定不再對他動心,他也就不能傷害到自己,相反,她還可以借他之手脫離伯娘一家,這樣,未嘗不可。
見應雪枝垂眸猶豫,李大娘以為她是在害羞,趁熱打鐵,正要再多說兩句。
應雪枝低頭故作害羞狀,“我,我答應。”
李大娘又看了一眼一旁一言不發的柳春生。
柳春生麵無表情、濃眉緊攏著,語調冷淡道,“但憑母親做主。”
應雪枝對於他的反應毫不意外,若說這世上柳春生尚有在意的人,那便是他的母親,他不會不聽她母親的話。
聞言,李大娘笑容滿麵道,“這就對了,春生,你快去拿藥油來我給雪枝擦擦。”
……
片刻後,應雪枝沾著一身藥油味兒從李母房中出來,糟亂的黑發被一根木簪固定住,露出飽滿的額頭。
黑發綰起,襯得她那張臉越發嬌小,杏眼大而有神。
應雪枝抬頭看了一眼天,已經沒飄雨和雪,這一趟來的可真是……可真是造化弄人,兜兜轉轉,她還是要嫁給他。
身上的藥油味兒濃烈刺鼻,應雪枝深深歎了口氣,伯娘若是發現,免不了又是一頓棍棒責罰。
轉身正欲離去時,柳春生冷然的聲音叫住了她。
“等等,有事與你說。”
他這時的聲音尚帶著一股少年男子特有的清潤冷感,乾淨清冽。
應雪枝不自覺地就拿他這時的聲音與他從前的聲音作比對,回過神後,應雪枝心裡唾棄自己幾句,用同樣疏離冷淡的聲音回他。
“好。”
而後她又做了她前世從不敢做的動作,她仰頭睜開黑眸,目光一錯不錯地、正大光明地落在他白皙麵容、寂寂眉骨上。
是的,她從前隻敢在暗中偷看他,不敢正眼看他。
饒是再三告誡自己不可再犯蠢,可心中的悸動卻難以控製,透過他,她似乎又看見他身穿官服、官威難壓的模樣,她從前最愛看他身穿官服的模樣,明裡暗裡不知偷看過多少回。
她目光中隱忍的熱切、渴慕,柳春生看得分明,這讓他到一些並不愉快、甚至令人作嘔的畫麵。
在他眼中,與那些膚淺女子沒什麼區彆。
柳春生抬眸冷覷了她一眼,冷嗤一聲打斷她所想,“隨我來。”
應雪枝回過神來,想起自己的所作所為,也為自己方才的行為不恥。
她沒動,停在原地,兀地出聲,聲音鄭重決然,又像是在做出一個承諾。
“你放心,同樣的事,日後不會再有。”
她沒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厭惡,前世的他怕也是如此罷,對她隻有厭惡,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所以才會毫不猶豫地將解藥給了彆人。
柳春生踏出的足尖一頓,並不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兩人來到與正屋相連的一間柴房。
一進屋內,柳春生目似冰棱,疾刺過來。
“我不管你有何目的,於我母親有用,於我卻是行不通,若想安安穩穩,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
應雪枝聞言,腦中稍稍想了想,便明白他說的是何事,應當是她趁他不在家時,常常來尋他母親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