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柳春生眸色深深看她一眼,似是在斟酌她的話。
半晌,“隨你。”留下簡單兩字,柳春生轉身走進他的屋裡,關上木門。
應雪枝突然想起那日去書院找他時向他借了銀錢,恐怕那時她在他心中留下了貪財赴利的印象,不管他怎麼想,她問心無愧就好。
琢磨一陣,她從那身臟襖裙中翻出剩餘的銅板。
應雪枝來到木門前,輕輕敲響,柳春生手握刻刀正在雕刻,聽到聲響,握刻刀的手一抖,劃傷左手虎口,血瞬間湧了出來。
像是感覺不到疼,柳春生麵無表情放下木雕,扯過一旁的小匣子取出紗布裹上,而後才開口,聲音比方才在桌上用飯時還冷。
“何事?”
若是從前,應雪枝聽到他這種語氣,定然沒有勇氣再開口,而是默默離開,可如今,她知道,無謂的退縮於她沒有任何好處,想改變日後的處境,她得先戰勝自己卑微膽小的心理。
“能開門嗎?我有事尋你。”
這時,從堂屋對麵屋子裡出來的李氏見後,眼中滿是讚同,沒有感情,處處不就有了?李氏還特地給兩人留出空間,去隔壁王家竄門。
應雪枝有些尷尬地立在原地,看李氏的樣子,多半是誤會了。
屋內再次響起聲音,“門沒拴,進來就是。”
應雪枝握著銅板推開木門,因為緊張手中冰冷的銅板變得滾燙。
屋內飄著淡淡的晨露味,那是柳春生身上特有的氣味,他一貫不喜佩戴香囊,也不喜屋有任何帶有香味的東西,哪怕是後來做了大官,他也覺得那些不過都是些累贅之物。
進屋後,應雪枝目光沒有亂看,她知道右邊便是他的床榻,左邊是他自己做的三扇竹質屏風。
而她的正對麵,此刻柳春生背對著她,迎著冬日斜射進來的日光,他的烏發順滑發亮,她不止一次羨慕他的頭發,不像她的,色澤雖黑,卻乾枯如草,毛毛躁躁。
她正想的出神,竹椅上的柳春生轉過身,目光落在她緊握的手上,等她開口。
直到他冰冷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應雪枝回過神,沒往他身邊靠近,攤開手心,露出銅板來。
攤開手心的那一刹那,應雪枝不知為何劃過一抹慶幸,幸虧她的手心沒有手背那麼黑,還算白皙。
應雪枝偷覷一眼柳春生的手背,白皙剔透,手背都比她手心白,不過,他虎口包著白布,這是受傷了?
俄而,兩人視線相撞,應雪枝又伸伸手,“這是那日去書院尋你時找你借的銀錢,坐牛車來回共花了四個銅板,這是剩下的,那四個銅板我日後定會雙倍還上。”
柳春生沒有伸手接,眼裡的嫌惡清晰可見,轉身回到窗前的桌邊坐下。
“不用,這些銅板已經臟了。”
她的貪財慕利、深沉心機、以及用飯時的粗鄙不堪,每一樣,他都不喜。
應雪枝心中一刺,他竟厭惡她至此,應雪枝沒再說話,將銅板放到地上後默默關上房門離開。
反正,該做的她已經做了,他丟掉也好或是用了也好,都與她無關。
……
屋外日頭正好,應雪枝搬了個矮凳在屋簷下坐著曬太陽,待頭發曬乾後,在堂屋桌上的竹篾筐簍中找到一柄剪子,從方才換下的襖裙上剪下尚乾淨的一塊布,又剪成條狀,編織成繩,而後把又燥又黑的長發編成辮子捆起來。
做完這些後,柳春生說的郎中也到了,應雪枝一看,真巧,是那日給自己看診的郎中。
李氏看見郎中來了,也忙回來,她要知道應雪枝的臉到底能不能恢複。
柳春生從屋內出來時,應雪枝正仰著頭,臉上的疤痕很深,泛著紅腫,一旁的郎中在給她灑藥粉,藥粉沾到傷口處,像是傷口撒了鹽,疼得她一哆嗦。
郎中感慨道,“小姑娘有福氣,你要是繼續待在你伯娘家,你這張臉也就廢了。”
一聽自己的臉算是保住了,應雪枝也不禁真心地露出笑來,“是,還得謝謝郎中您。”
李氏比應雪枝還激動,抓著郎中的胳膊問,“你是說,她的容貌肯定可以恢複?”
老郎中點點頭,“這是自然,秀才公與小姑娘的事都傳遍了,小姑娘能嫁到你們家,是她的福氣,養養,臉自然就好了。”
李氏進屋拿了銀錢出來準備給郎中,柳春生賺來的銀錢基本都交由李氏保管,郎中接過後,李氏眼尖地看見柳春生裹著白紗的左手。
驚呼一聲,叫住郎中,“郎中,你再給我兒看看,他的手被劃傷了。”
郎中取出方才給應雪枝用過的藥粉灑在柳春生的傷口上,“縣裡的官宦豪紳也在用這藥粉,藥效很好,你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