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歲旦那日兩人鬨過不愉後,除去用膳的時辰,兩人鮮少碰麵,眼不見為淨,應雪枝不想見到他。
深夜,應雪枝屋內還亮著燈火,她在寫新的話本底冊,想儘量多攢些銀子在手中,也是奇了,白日裡想不出好的點子,一到晚上又文思泉湧。
對麵屋內,柳春生雖滅了燈,但他躺在床上毫無睡意,遂坐起來,視線不經意朝對麵瞥去。
見應雪枝屋裡燈影憧憧,燭火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她左手執筆,嫻熟地寫著什麼。
那日兩人吵過後,他想,若她主動來尋他服個軟,那日之事便也過去了,可一連幾日,除了用膳的時辰,他根本見不著她的麵。
對麵燭火亮得他心浮氣躁,他起身放下窗邊卷起的厚黑布簾,重新躺會床上。
睡著後,他又入了夢,又夢見了那晚夢到的女子。
恍惚中,他能感知到夢中女子那情意滿滿、柔情似水的雙眸。
緊接著畫麵一轉,他來到一處敞闊精致的院落,院落紅紗繞梁,紅燈灼眼,屋外站著笑容滿麵的李氏,李氏身旁一名著緋色衣袍的嫵媚女子上前,親熱地挽起他的手臂,說笑著進了屋。
屋內歡聲笑語,屋外寒風寂寂。
簷廊鼓風口,女子披雪灰色鬥篷,左手撐住擎簷住,撐住擎簷柱的手腕消瘦得不成樣。
她的目光似定格在斜對麵暖光融融的屋內,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寒絮堆滿她滿頭雲鬢,她才拖著纖瘦冰冷的身子、形單影隻地沒入茫茫雪地中。
雪灰色的鬥篷與大雪漸漸融為一體,淹沒於天地間,悲哀的讓人心悸,柳春生倏地睜開雙眼。
天光一亮,應雪枝打開房門,寒風刮過,冷得她一哆嗦,不經意朝屋對麵瞥去,見柳春生站在那一動不動,他身上有股雪沫子融化後的濡濕感,濃密的長眉上覆上一層冰霜,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座冰人。
看樣子是站了不久。
應雪枝臉上驚詫一閃而過,也不知大清早的他杵在那兒做什麼?
悄悄摸摸懷裡揣著的底本,應雪枝一言不發往院門走去,想去早市上買碗蝦仁餛飩嘗嘗,前世她也最好這一口,可柳春生對蝦有敏症,她也得跟著忌口。
經過柳春生身旁時,柳春生通紅指尖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她看得分明,
她不自覺地搓了搓手,怪冷的。
應雪枝走出去幾步後,她最終又折返回來。
應雪枝臉上擺起一副不耐模樣。
“你這樣一直站在這,染了風寒我還得照看你,你無所謂,我可嫌煩。”
他依舊一動不動,隻靜靜凝視她的雙眼。
半晌,他沒尋到想要的,這才遲緩開口,“好。”
話音一落,院外傳來敲門聲,應雪枝上前打開,來人一身小廝模樣的打扮,許是走路走的急,滿頭大汗。
他先向應雪枝問過好,又問她柳春生可在。
她朝院內一喊,“夫君,有人找。”
說完便朝街上走去,還未走遠,她聽見身後的小廝對柳春生道,“柳公子,我家姑娘不吃藥,非要您去她才吃,您看這……”
應雪枝加快腳步,甩掉身後煩人的聒噪。
……
盛京柳府,雖是隆冬時節,但柳府的百香園中,依舊花團錦簇、畫香滿園。
一連多日的大雪終於停下,暖陽當空。
貴妃榻上鋪著厚厚的虎皮,虎皮剛從暖閣取出,此刻還有暖和氣,小幾上置著熱氣溢散的小茶爐,爐上正煨著熱茶。
保養得宜的婦人在一眾婢女的擁圍下坐上貴妃榻,隻見她一襲景泰藍披風,袖擺、裙裾處緣著雪白毛絨邊,一張溫柔似水的臉,眼角略有細紋,看上去平易近人的緊。
“信給我吧。”司氏嗓音柔柔。
婢女上前低頭彎腰,雙手恭謹呈上信。
司氏揭開信封,右手一伸,婢女連忙沏好一杯熱茶遞到她手中,她捧著茶杯,也沒喝,隻是用來暖手。
看著信上的內容,漸漸地,司氏的麵色越來越冷。
俄而,她伸手重重地拍著信,胸口不停地起伏。
“那邊的人來信說,他竟然成親了,妻子還是名鄉野女,我柳家好歹乃簪纓世家,兒媳怎能是粗鄙不堪的鄉野女。”
身旁的婢女聞言,心下一歎,夫人看不上尋常女子,正如二公子雖和心上人心意相通,但耐何夫人不願,後來二公子為那女子廢了一雙腿後,夫人才勉強鬆口,可夫人說,那女子想進柳府,隻能為妾。
母子二人關係好不容易有冰解的跡象,夫人這般不依不饒,兩人關係又降到冰點。
如今好不容易尋著大公子,十多年沒見麵,就算回府,大公子對夫人又剩幾分情分呢?
眼下大公子成了親,夫人又是從前的做派,也不知,大公子又會不會是下一個二公子呢?
司氏心裡堵著一股氣,“去,去把從邑縣回來的那人叫來,我要仔細盤問盤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