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梧聲揚起一個笑,蜷著的手掌窸窸窣窣地放回到操縱杆上,“不知道您會過來……臨時起床也沒準備好……”
他沒太好意思繼續這個話題,著急忙慌地轉到下一個話題,仰頭小心翼翼地問方魄:“您吃飯了嗎?是剛從公司過來?”
說話有點急,紀梧聲悶悶咳了兩聲,並不能舉得很高的胳膊抬了起來,交代旁邊護工說:“去讓廚房準備點吃的……太晚了,清淡營養的就好。”
已經過了十二點,方魄雖然餓了一天,但現在早就餓過勁兒了,一點食欲也沒有。可看著紀梧聲一邊咳一邊和下人交代,方魄又半句話都說不出來,隻冷冷地站在他對麵聽著。
看著紀梧聲的臉,方魄又不得不承認紀梧聲是有本事讓彆人念念不忘的。不記得今天是誰小聲說過一句話,說要是紀梧聲現在還在星曜就好了。
當時話才說完,那個人就被旁邊的拍了一下大腿打斷了感歎。方魄自然也當沒聽見,繼續著先前的議題。
可平心而論,目前的星曜確實需要一個紀梧聲。
需要一個唱跳全能,還會作詞,演戲也不賴的紀梧聲。
一個健康的紀梧聲。
又或者說,有紀梧聲一半好就行。
地麵上有輪子壓過的聲音,方魄低下頭才發現紀梧聲已經靠近到他麵前。
手都癱得厲害了,掌控操縱杆的精確度倒還把握得不錯,垂著的腳離方魄褲腳還有那麼幾厘米。
那麼多年來這份局促還是不偏不倚,既乖巧又帶著點小心翼翼。
對上紀梧聲的眼睛,方魄回過神來,喉頭滾動還是沒忍住彎下腰來雙手穿過紀梧聲的腋下抱了他一下,帶著他癱軟的身體往上挪動,好讓紀梧聲坐得更正一些。
生意場上遊走的人,就算心裡再不是滋味,也能輕描淡寫極具氣勢地同身邊的人對話。
“睡了就不用起來,我又不用你伺候,隻是今晚太晚了,懶得回去了,來你這將就一晚。”
“嗯,是我自己睡不著。”意外好似隻是帶走了紀梧聲對軀體的掌控權,剩餘的沒什麼改變。他仍舊好脾氣,輕輕一笑間開口就能自動替方魄解圍,“白天下了點雨,我貪睡多眯了一會,沒有刻意等您。”
先前咳了好幾聲,紀梧聲慘白的臉憋得有點紅,帶上了些血色看起來是順眼很多,有當初顛倒眾生那味道了。
紀梧聲生了副女相,偏偏眉眼冷下來又很英俊,當初在舞台上很多扮相都接了長發,粉絲喜歡得不得了,現在網上都還有很多照片流傳。
此刻這張精致的臉麵帶笑意,是期盼了太久的欣喜。
又涵蓋著方魄幫了他的歉疚,小聲說:“坐得穩的,您不用管我。先洗手去嘛,廚房那邊應該做好吃的了,可以吃了。”
方魄點了下頭,轉身往裡走去。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又轉過身看了眼坐在輪椅上的人。紀梧聲仍舊眉眼溫柔地靜靜注視著他,安靜地呆在他身後,多年如一日的沒什麼多話。
八年情人,紀梧聲留給方魄最多的印象,就是安靜。
安靜到方魄很多時候都覺得也就來他這才能清淨清淨,比如今晚。
傭人依著方魄的口味,做了點粵式海鮮粥遞到餐桌上,小聲地招呼了一句。
紀梧聲手掌動了兩下,掌根慢慢抵上操縱杆,輪椅看著笨重但輕輕一推就動了起來,跟在方魄後麵慢慢移動著。
桌上就一份海鮮粥,盛在瓷碗裡冒著氤氳的熱氣。方魄慢條斯理地擦著手上的水,疑惑地偏過頭問:“你不吃?”
按照看護那邊發過來的資料,要是紀梧聲睡得晚,他晚上是會吃點東西的。
紀梧聲微微笑了下,長長的眼睫垂著,“您吃。”
他受傷的位置還不算太太嚴重,還能用肩膀帶著將手舉起來,然後軟軟的手背推了一下瓷碗。
他忽然想到什麼,又很快把手縮了回去,訕然一笑,沒說多話。
去年方魄得了空,不知道哪兒來的興致要帶紀梧聲出去吃飯,後麵發生了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方魄那頓飯沒能吃下去。紀梧聲看著掉得滿身都是的米粒,自此後再沒在方魄麵前吃過東西。
在香港,方家也算old money,家訓嚴格。所以方魄吃相特彆好看,一點不像生意人。很多時候方魄都在問自己為什麼會喜歡方魄,細細想來,大概就是這些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來的矜貴。
他們兩個人太久沒有這麼近距離又平靜地坐在一起,紀梧聲壓著內心的歡喜,靜靜地看著方魄。看得有些恍神,都沒發現方魄也在若有似無地看著他。
當初舞台上濃烈的妝發褪去,紀梧聲甚至發型都變了,絨絨地垂在額前,整個臉盤子都柔和得不像話。
隻是沒綁著束縛帶,他自己又坐不好,調整無數遍坐姿一段時間後都會變成歪斜靠在輪椅靠背上。
看起來懶散又虛弱,連睡衣都歪了半邊,鎖骨隱隱約約。
方魄沒什麼食欲,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碗筷。
他抿了下嘴巴,幾乎不帶猶豫地問紀梧聲:“現在累嗎?”
紀梧聲搖搖頭,怕自己看起來有疲相,還努力地笑了笑。
方魄沒管那麼多,自顧自點了下頭,“嗯,那一會做嗎?”
沒意外的,紀梧聲應下了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