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看著葡萄釀慢慢地在酒盞中滿起,跳動的水珠就像是她此時的心湖,雀躍無比。
豈料?婉兒隻倒了半盞就停下了。
太平微微皺眉,“怎的不倒了?”
婉兒恭聲回道:“過了午時,殿下還要聽太傅講學,因而不可貪杯。”
“你!”太平倒不是真的惱怒,她隻是覺得似曾相識。貪杯誤事,上輩子婉兒也經常這樣勸酒,也是隻給她倒半盞。
熟稔的神色,熟稔的語氣。
太平緊緊盯著婉兒的眼睛,想從她眼底看出點熟稔的情愫來,偏偏婉兒這時避開了她的目光,垂下了頭去。
武後頗是滿意,笑道:“勸得好。”
太平連忙收起放肆的目光,故作不悅,“阿娘,你這是給我找了個管事的啊!”
“怎的?她這樣看著你讀書,阿娘心裡踏實。”說著,武後看向了婉兒,“上官才人做得很好。”
婉兒靜默著把腦袋低了低。
太平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好佯作不快,陪武後把這頓午膳用了。
午時之前,太平拜彆了武後。
她往甘露殿外走了幾步,發現婉兒並沒有跟上,便駐足回頭,往殿內望去。
婉兒從殿內低頭走出,手中多了一隻紙鳶。
太平嘴角微揚,低喃道:“還以為你忘了。”
婉兒趨步上前,恭敬地將紙鳶雙手呈上,“那日答應殿下之事,紙鳶已經做好。”
太平接過紙鳶,隻翻看了一下,便知道這是原來那隻,“本宮要的是一模一樣的新紙鳶,你這是在糊弄本宮。”
“世人喜愛某物,隻因某物與其有過陳年舊事。”婉兒說著,眸光沿著紙鳶的竹骨看下,“殿下這隻紙鳶的竹骨微黃,料想必定陪了殿下不少歲月,若是另做一隻,哪怕一模一樣,也不會是這隻……”
“婉兒。”太平忽然打斷了婉兒的話。
婉兒微慌,抬眼對上了太平的眸光——陽光正好從樹隙間落在,落在太平的臉上,照得她的容顏極是嬌豔。
“殿下……”
心再次狂亂跳動起來。
太平眯眼一笑,猝然牽住了她的手,笑道:“走!陪我去放紙鳶!”
“啊!不成!”婉兒的抗議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被太平牽著跑出了宮苑,徑直往千秋殿去了。
“殿下!這裡是甘露殿。”春夏慌亂地往後瞧了一眼,若是武後瞧見她居然拉著上官才人胡鬨,隻怕要立即責罰了。
“無妨!”太平遠遠地應了一聲,回頭看向牽著的婉兒,笑容燦爛。她的手指悄然從指縫間滑入,扣緊了婉兒的手。
她早就想這樣牽著她跑出宮苑,早就想這樣牽著她一起回家。
上輩子錯過了一世,這輩子遲了三日。說不心焦,都是假話。
宮牆飛簷,如籠似牢。
雖說今時今日暫且不能飛出這座皇城,可太平相信,隻要她這輩子拚儘一切地去爭,拚儘一切地去保護她,總有一日,她可以讓她做長安城最無憂無慮的姑娘。
“殿下!不可……”
“太傅還有半個時辰才來,我可不算胡鬨!”
“可是這是太極宮,殿下要注意……”
“這裡確實是太極宮,可也是我的千秋殿!”
太平終是停了下來,望向千秋殿的殿門,“宮規哪條規定了,不準公主在自己的殿中放紙鳶?”
婉兒頓時語塞。
太平笑意微濃,往婉兒走近了半步。
覺察到太平的靠近,婉兒頓時警惕起來,也不知是跑得急了,還是心跳太烈,此時她的雙頰有如火燒。
“殿下……”
“拿著紙鳶。”
太平聲音微啞,把紙鳶塞給婉兒,心頭卻暗喜。雖說這算是她與婉兒正式相處的第一日,可婉兒眼底湧動的慌亂,她很是喜歡。
太平分得清楚。宮婢對上位者的慌亂,與此時婉兒對她的慌亂,是不一樣的。
似曾相識。
一如當年殿上一曲《柘枝》舞,她央著她問:“好不好看?”
婉兒說,“好看。”
那是心上人入心後的不知所措,那也是太平後來才懂得的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