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著車轅剛站穩的祝予懷:“……”
你們還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信啊。
謝幼旻自顧自地喃喃:“也是啊,你今年都十七了,也該議親了。我爹二十出頭就有了我,你娶了親,再過幾年想必也有了孩子,我就有乾侄兒可以玩了……光陰荏苒啊……”
“打住。”祝予懷抬手正色道,“我沒娶親。”
謝幼旻幽幽道:“阿懷你不用安慰我,我比你年長一歲,竟還連個心上人都沒有,這是我自己的問題……”
祝予懷一個頭兩個大,氣定神閒的樣子再也繃不住了,搡著他往車上走:“德音她都還沒及笄!上車,咱們上車再敘!”
彆在外邊丟人了!
謝幼旻被祝予懷塞上了車,簾子一掀,便有一股清心寧神的苦澀藥香撲麵而來。
車廂中間綴著淡青色的軟簾,用小勾分掛車壁兩側,放下來便能隔成裡外兩間。
德音坐在外間的小榻上,裡間還陳設著一張更大些的可坐可臥的窄榻,一方帶抽屜的簡潔小桌,上麵仍攤著那幅畫了半月都沒畫完的墨竹圖,邊上還有些零散的書籍畫卷。
謝幼旻在車外乍一眼沒看清,現在才發現德音還是個身量才到他腰的小丫頭,尷尬地摸了摸下巴:“抱歉啊,阿懷你也知道,我這人有時候就是有些奇思妙想……”
“是了,幼時也數你最愛天馬行空。”祝予懷取笑道,“多年不見,想不到剛一重逢就讓我好生重溫了一回。”
兩人相顧而笑,謝幼旻怕弄臟了書畫,在裡間那張置了坐墊的窄榻上束手束腳地坐了,打量著這一覽無餘的車廂,感歎道:“這未免也太儉樸了。你二人同乘總有些擠,何不多賃一輛?”
祝予懷看他坐得拘謹,理了理桌案騰出些位置來,笑說:“後麵那輛馬車原本就是給德音備的,可她非要同我擠,要替祖母盯著我呢。”
德音義正言辭:“公子路上難受了總自己忍著,夜裡魘著了也不叫人,就得有人時時刻刻看著才行。”
“德音……”祝予懷不妨被揭了老底,不甚有底氣地說,“我心裡都有數的,真不打緊。”
謝幼旻看得稀奇,偏過頭來擠眉弄眼:“想不到啊,我們阿懷竟被個孩子管著呢?”
祝予懷苦笑:“還不是怕她寫信同祖母告狀,平白惹她老人家擔心。你彆擠兌我了,不是有話要同我說?”
“哎,險些忘了件要緊事。”謝幼旻一拍腦袋,“我在路上遇到了朔西的衛家二郎,聽說你把大夫借給他們了?我帶的人裡也有幾個懂醫術的,若是有需要,你隻管開口。”
“不礙事。我也算久病成醫,能應付。”祝予懷說著,思忖道,“說起來,那些朔西的將士有不少人受傷,比我更需要人手……”
謝幼旻看著他:“真奇了,那衛二郎也和你說了一樣的話。”
“嗯?”
“我本想遣一半人去幫他們,被他謝絕了。說是刺客眼下行蹤不明,他們朔西的將士身經百戰不懼刀戈,倒是你們在圖南山中恐怕有危險,更需要人相護。”謝幼旻讚道,“此人當真有風骨,自己都快撐不住了,還記掛他人的安危,這是念著你的恩呢。”
祝予懷聞言愣了一愣。說起來,真正對衛聽瀾有恩的也該是師兄,自己從頭到尾所做的不過是送了壺酒、借了藥材和幾匹馬而已,並不值得被掛懷於心。
沒想到那少年看著不近人情,實則是個麵冷心熱的。
不過……
祝予懷抓住了重點:“等會兒。你說他撐不住了是什麼意思?他受傷了?”
“傷大概是沒傷著吧……”謝幼旻不確定地撓了撓頭,“就是臉色差得很,劍都拿不住了,就靠著口氣硬扛著呢。我都不敢多問他們遇刺的事,怕刺激到他。你是不知道,當時我好好地趕著路,他帶著人欻的一下拔刀橫在路上,個個都蓬頭垢麵形同野人,像是要以命相搏,嚇了我一跳。看那草木皆兵的架勢,昨夜肯定是場惡戰,那群刺客也不知是什麼來頭……”
謝幼旻看著祝予懷逐漸震驚的神色,忽然想起他有心疾,忙止住話頭寬慰道:“你可彆為這事兒憂心!我已叫人快馬加鞭回去送信了,澧京很快便會來人,那些刺客斷不敢再造次。就是他們敢來,我也能護你周全。”
祝予懷回了神,勉強扯出一個笑,搖了搖頭:“無事,我不是擔心這個。”
他隻是又想起了衛聽瀾鬢發凝霜的狼狽樣子——剛經曆了險惡的一戰,同伴又中了毒,片刻未歇就冒雪從西北脈策馬一夜奔到南脈,還被他一陣盤問……這身心的多重磋磨,哪是那麼輕鬆就能扛住的?
衛聽瀾那時還能站著若無其事地同自己說話,估計完全是靠毅力和救人的執念強撐著。
祝予懷心中愧疚不已,他那時怎麼隻記得送酒送馬,都沒叫人坐下好好歇一歇、拿些吃食給他墊墊肚子呢!
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難道還能是鐵打的不成?
他怕不是也被德音的話本子給帶得昏了頭了!
祝予懷的思緒越飄越遠,連帶後頭謝幼旻說起的京中趣聞都沒怎麼聽進去,滿腦子隻想著到了澧京,把追影送還的時候,該帶些什麼禮物順便去探望探望衛聽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