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之名 我所懷者皆在心中。(2 / 2)

深恩不負 臥底貓 3894 字 9個月前

但芝蘭台的人選是皇帝一人說了算——隻要皇帝點頭,他就算是根朽木也能入台。

祝予懷想到這裡,心中失笑。

自己這破身子,風吹不得雨淋不得,同朽木也沒什麼分彆了。

聖上不會平白無故地降此恩惠,必然是自己身上有什麼皇家需要的東西。父親並非權臣貪官,連買雙虎頭鞋都要扣扣嗖嗖地攢錢,祝家背後也沒什麼惹人忌憚的權柄或勢力。

祝予懷的眉頭蹙了起來,那就隻剩下一個可能了。

雁安溫氏。

“父親。”祝予懷沉吟片刻道,“聖上若真有此意,我恐怕沒得選。”

祝東旭擔憂地說:“你若是不願入台,得有個妥帖的說辭來向聖上請罪。不如就說……你身有痼疾,恐當不起這鴻天之賞,如此興許有轉圜的餘地。”

“不妥。”祝予懷輕輕搖頭,“我大約能猜到聖上此舉所為何意。我雖體弱,卻還未到病入膏肓的地步,這樣的理由怕是不能湊效。父親不必為難,聖上若真提及此事,我入台便是了。”

祝東旭歎了口氣:“不必勉強,為父……”

祝予懷笑了笑:“倒也不算勉強。父親也知,祖父雖一生不曾入仕,但朝野之間上安下順、風清弊絕,始終是他畢生夙願。他為我起字‘九隅’,教我心懷九州山河,忠於天下黎民,我深以為然。父親放心,我所懷者皆在心中,至於身在何處,並不重要。”

*

皇宮,崇文殿中。

明安帝擱下手中奏折,按了按眉心:“元舜,你究竟在擔憂什麼?”

著石青色華服的年輕人立於階下,麵容端肅,垂眸不語。

“為君王者,理當廣納天下賢士。”明安帝淡淡看他一眼,“朕有意召祝家那孩子入芝蘭台,為的是什麼,你難道不明白?”

趙元舜答道:“兒臣明白。天下英雄入吾彀中,亦是兒臣寤寐所求。可是父皇,人各有誌,若賢者不願為我所用,難道要強逼他嗎?”

“放肆!”明安帝臉上隱有慍氣,“你是在指責朕恃權淩人?”

趙元舜俯首一叩:“兒臣不敢。”

“好。你想不明白,那朕就與你說道說道。”明安帝看著他執拗的頭顱,被氣笑了,“雁安溫氏,天下讀書人心之所向,你不會不清楚。寒泉翁一生不曾入仕,他故去後,溫氏的賢名,便都落在了由他親自教養出的外孫身上。”

明安帝拂袖起身,走到階下:“元舜,抬起頭來。”

趙元舜直起身。明安帝看著他眉間的一抹愁鬱,終是放緩了語氣:“朕問你,白駒在野,意味著什麼?”

趙元舜輕張了張唇,卻未出聲。

“你並不愚鈍,這些事不會看不清楚。”明安帝走近一步,“懷才者退避山林,君王求之而不得,此非盛世之象。野有遺賢,上位者當思己過、力求之,豈能縱之不理?”

趙元舜心煩意亂:“可是父皇……”

“芝蘭台又不是什麼壞去處,旁人求都求不得的垂天之賞,朕難道還會委屈了他?”明安帝加重了語氣,“朕知道,他是祝卿的兒子,你尊師重道,不忍心叫你的老師為難。可元舜,你是太子,是朕的兒子。行事當張弛有度,必要時果決狠厲,舍小義而趨大義,來日繼承大統,才撐得起這萬裡河山——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明白?”

“兒臣明白。”趙元舜停了停,仍不死心道,“可兒臣聽聞,祝家郎君身體孱弱,即便召入台中,將來也難授予官職。他是老師的獨子,若是經不住案牘勞形,出了什麼岔子,豈不寒了老師的心?”

明安帝:“……”

朕都給你升華到這個高度了,你就不能先說點應景的豪言壯語,討一討朕的歡心?!

“罷了。”明安帝身心俱疲,“朕又沒叫他撐著病體鞠躬儘瘁!宮中那麼多國醫聖手,挨個叫來給他看診還不行嗎?朕不過是想讓他入芝蘭台,煞一煞民間日益盛行的隱逸之風。將來他若不能入仕,朕就給他個閒職,留他在芝蘭台中安逸一生,這不比他在窮鄉僻壤賣畫度日強?”

明安帝越說越鬱悶:“再說你不是也很欣賞他的才情?如今朕直接召他來伴著你讀書,你難道不高興?”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再多言就有點不識好歹了。

趙元舜心中默歎一聲,再拜道:“兒臣……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