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已經答允了這門親事,大小姐與寧王賜婚的消息這會也已經傳了出去,謝家遲早會知道。老祖宗早就猜到大小姐不會心甘情願出嫁,但事關整個薛家,事關薛家上下幾十口人的性命,由不得大小姐任性。”
陳媽媽說話時神色無半分變化,就連嘴角也彎成相同的弧度。
“大小姐放心,隻要大小姐交出同謝二公子往來的書信信物,並承諾在成婚前不再見謝二公子,絕不做出有損於薛家之事。老祖宗會為大小姐再添一份嫁妝,讓大小姐風光出嫁。”
薛凝知道陳媽媽的話說得委婉,倘若她執意不肯成婚,祖母會將她關在院中,等到大婚當天,再將她塞進喜轎,直到她嫁入寧王府。
她痛苦地跌坐在地上,六神無主,心中絕望,隻是不停地流淚。
陳媽媽見她不肯交出那些書信,指揮手底下的婆子撬了鎖,那婆子搜出了匣子裡裝的一摞信箋,陳媽媽看了那些信箋一眼,許是想給薛凝留一絲最後的顏麵,並未檢查信中內容,將那些信箋置於火盆中。
薛凝眼巴巴地看著那些她視若性命之物被火焰吞噬,在自己眼前化作灰燼,突然大聲哭了起來。
她痛苦的捂著自己的胸口,不僅僅為了那些信,更是為了她和謝玉卿的多年的感情。
“那謝二公子可還送了信物?”
那塊玉佩被薛凝塞在枕頭下,生怕被搜了出來,趕緊搖頭否認。“沒了,再沒有了……”
“老祖宗還說,今夜,大小姐便不要出門了。”薛老夫人猜到薛雁舊情難忘,便下令今日謝家二郎的生辰,絕不許薛凝出門。
見薛凝啼哭不止,陳媽媽耐著性子勸道:“大小姐眼下想不清楚不要緊,現下成婚的日子還未定,大小姐便有大把的時間想清楚。”
薛凝心都要碎了,“求求祖母不要關著我,讓我見見他好嗎?我隻想見他最後一麵。”
陳媽媽笑道:“大小姐知道嗎?二小姐今日備了厚禮去了謝二郎的生辰宴。大小姐還不知道吧?二小姐喜歡謝二郎並不比大小姐少。”
薛凝驚訝道:“妹妹竟然也……”她竟然半點都未曾察覺,那妹妹看到她和二表哥相處時,必定心裡十分難過。
她更覺得心亂如麻。
“武德候府不比從前,謝二郎一直被長兄庶母幼弟壓著,倘若他慫恿你抗旨,惹怒聖上,必定前途儘毀,性命難保。但若是他和薛家結親,身後便有了倚仗,大小姐念著和他小時候一起長大的情分,也該為他考慮,不是嗎?”
陳媽媽的話擊碎了她心裡最後一絲念想,她不能抗旨,不能連累生養她的父母,更不能葬送了謝玉卿的前途。
陳媽媽什麼時候走的,她竟渾然不覺。
薛凝呆呆坐在地上,從天明哭到日落,又從日落哭到天色徹底變暗。哭得雙眼腫若桃兒,她接受不了這般沉重的打擊,覺得天都塌了。
餘氏得知女兒被禁足在曲殤院的消息,遠遠便聽到女兒痛苦壓抑的哭聲,擔心女兒接受不了賜婚,怕她想不開會出事。
她不顧薛老夫人的命令也要進去看女兒,薛凝哭倒在餘氏的懷裡,母女兩抱頭痛哭。
“母親,你讓我出去好不好?我隻見他一麵,見他最後一麵,同他好好說清楚,娶了妹妹,讓他忘了我。”薛凝隻覺得五臟俱傷,心如刀絞。
餘氏見從小百般嬌寵著長大的女兒如此痛苦,更是揪心難過,不忍心見女兒哭得嗓音都啞了,好幾次哭得快要暈厥過去,隻好點頭答應。
“隻是如今你祖母盯緊了這間院子,不許你出府一步。凝兒也知道,就連你爹爹都聽你祖母的,她若是不許你出去,你半步也休想離了這曲殤閣。”
薛凝一遍一遍苦苦哀求母親,“我扮成慧兒的模樣悄悄出去,我隻和表哥說一句話便乖乖回府。母親,你想看著我去死嗎?母親,我的心要疼死了。”
餘氏心軟點頭答應。
夜裡,薛凝和翠果換了衣裳,和慧兒套了馬車,偷偷溜出府去。
*
武德候死後,長子承襲了爵位,謝玉琦才能平庸,在京城遠不如謝玉卿有名氣,候府自此沉寂了幾年,自比不得當年武德候在時那般門庭若市,文臣武將都上趕著結交。
謝玉卿頗有美名,琴技堪稱一絕,又高中鄉試魁首,今日是他的生辰,平日裡結交了不少好友都趕來赴宴。
往日冷清寂寥的候府又突然變得熱鬨起來。
太學裡的同窗,一起吟詩作賦的才子,皆仰慕謝玉卿才名的文人雅士都紛紛登門,為賀謝玉卿二十歲生辰。
謝母臥床多年,由謝玉卿的庶母董菀管家。
謝玉卿為母親侍奉湯藥,同母親說起過了今日,他的孝期便結束,明日便會央兄長上門向薛府提親。
謝母聽聞心中歡喜,原本蒼白若雪的臉色也籠上一層淡淡喜色。
她緊握著謝玉卿的手,紅了眼圈,“是我這個做娘的無用,平白拖累了你。以咱們在府裡如今的處境,凝兒嫁過來,怕是委屈連累了她。”
謝玉卿搖了搖頭,溫柔俊朗的五官看上去更柔和,“就算不依靠候府,我也能憑借自己努力讓母親和凝兒過上好日子,母親放心,我一定會高中,絕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
這時,謝玉卿身邊的書童清竹前來通傳,“二公子,薛府小姐來了。”
謝玉卿大喜過望,他和薛凝雖然時常通書信,可卻並不能時常見麵,他盼著這一天已經太久了,這一次他一定要把握機會,親口問薛凝願不願意嫁他。
“你帶凝兒去嵐兒的院子。”謝玉嵐的院子偏僻,畢竟私下相會有損女子清譽,在正式下聘迎娶之前,他得為薛凝著想。
薛雁和薛凝是雙生姐妹,與姐姐生得極為相似。薛雁去年才入京,外人隻知這位薛家次女曾流落鄉野,身世坎坷,才到京中,故認識她的人並不多,加之她和薛凝生得極像,旁人難以區分。
但清竹是見過薛氏姐妹的,薛雁和薛凝的氣質截然不同,薛凝溫婉優雅,薛雁明媚嬌豔,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美人。
隻是今日府裡客人眾多,長房人手不夠,便將清竹要了過去,他忙了一整日未歇得片刻,到了夜間,光線昏暗,隻記得二公子的吩咐將薛凝帶去謝嵐兒的清霄院。
見薛家的人前來祝壽,將薛雁認做薛凝,引著人徑直去了清宵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