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每個周末裡,沈樓扒著幼兒園的欄杆,看著和他一起住校的小朋友們一個個被接走,最後偌大的幼兒園裡就剩下他一個人。
黃昏下的校園,半明不暗,空無一人,安靜得可以。
像是廢棄的老舊遊樂場,被微風吹起輕輕晃動著的秋千,陰森又詭異。
沈樓討厭黃昏,他喜歡黑夜。
在黑夜裡,他什麼都看不見,什麼也都看不見他。
不過今年有阮沅,阮沅是第一個不怕他,喜歡黏著他,向他釋放善意的同齡人。
儘管他有時候不懂阮沅說的話做的事。
沈樓看了眼阮沅。
阮沅當然也知道今天是周五,每個周五白心下班都早,她會來接阮沅放學,換謝奶奶休息。
阮沅早上和媽媽說好了,周末要去超市采購零食。
所以他一早就盼著放學,他要去給沈樓買好多好多的酸奶,回來讓沈樓玩酸奶瓶瓶。
下課鈴聲剛一響,阮沅蹭蹭沈樓的肩膀,同沈樓說一聲拜拜,照例讓沈樓照顧好自己後,阮沅背起書包就跑了。
沈樓看著阮沅離他越來越遠,最後一頭紮進一個漂亮女人的懷裡,蹦蹦跳跳地牽著手和女人漸漸走遠。
他收回視線,半垂著眼眸。
夕陽西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梧桐幼兒園裡除了沈樓和喬偉飛以外,所有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
但喬偉飛家長正在門口等他。
喬偉飛始終記掛著要去看看沈樓的行李箱的事兒。
上次他看見沈樓在往行李箱裡藏著什麼,他一直都很好奇裡麵會有什麼。他想今天是周末,沈樓肯定也會被家長接走,不會在宿舍,他正好可以上去偷偷看看沈樓的行李箱。
喬偉飛借口拉肚子,一直躲在廁所裡。等聽不見幼兒園裡的聲音後,他才溜出廁所,一溜煙地跑回宿舍,蹲在沈樓床鋪前,拉出沈樓的箱子,打算瞧一瞧。
就在喬偉飛剛要拉開沈樓箱子拉鏈時,沈樓悄無聲息地從外麵走了進來。
在看到喬偉飛碰他東西的一瞬,沈樓眉毛向下一壓,幾乎是沒有猶豫的,他大步走到喬偉飛的身後,在喬偉飛身後攥起喬偉飛正在拉開拉鏈的右手。
沈樓站在喬偉飛身後,冷冷地看著他。
“疼!”喬偉飛吃痛抬頭,對上沈樓半壓著的雙眼。
喬偉飛一直都知道沈樓很凶,但之前他感覺的沈樓隻是氣場強,但今天他感覺沈樓隨時會揍他。
“沈樓,你...你乾嘛,你鬆手!”
沈樓一言不發,握著他的手腕,盯著他看。
在兩人身邊的桌子上,正放著一把裁紙刀,雖然是把兒童裁紙刀,刀刃沒什麼實質性的殺傷力,但刀麵上透出的冷色的金屬銀光,卻不是假的。
喬偉飛覺得沈樓會在這裡殺了他。
他撲騰著甩著自己的小胖手,想要掙脫沈樓的束縛,“你鬆手,你鬆手!你信不信我告老師!”
沈樓慢慢鬆開攥著喬偉飛的手腕,斂了斂眸。
他蹲下去,將自己的行李箱重新放好。
喬偉飛的手腕已經紅了一片了,他也見好就收,撒腿就往寢室外跑,先離沈樓遠遠的、
估計喬偉飛也知道,他今天偷看沈樓的行李箱這事兒,是他做得不對,沈樓揍他,也是他理虧在先。
他其實挺佩服沈樓身上那股勁兒的,要不是沈樓天天和阮沅玩,沒準兒他和沈樓也能成為好哥們。
跑出宿舍前,喬偉飛轉頭,扒著門框了衝沈樓喊了聲,“沈樓,你還不回家啊?”
“是你家沒人管你了嗎?”
喬偉飛覺得他這話說得還挺關心人的,但換來的卻是沈樓撩起眼皮的一瞥。
喬偉飛縮了縮脖子,一溜煙地給跑走了。
等喬偉飛走遠後,沈樓放好行李箱,他走出寢室門,站在門口,目睹著喬偉飛被一個西裝胖男人抱起來親了親。喬偉飛估計是不喜歡這樣的儀式感,他一直在推搡著男人的臉,男人樂了半天後,拉開車後座,一把喬偉飛扔了進去。
喬家車子越開越遠,最後徹底消失在了沈樓的視線範圍內。
沈樓在寢室門口站了會兒後,他走到幼兒園花園裡的滑梯處,沿著樓梯爬上去,之後半天沒見他人再從滑梯裡走出來。
不遠處教務樓上。
園長和一位老師並肩站著,從兩人的視線看過去,能將院內一切儘收眼底,包括滑滑梯處的情景。
年輕女老師歎了口氣,皺眉問園長,“您能聯係下小樓的家長嗎?他們把孩子就這樣扔幼兒園裡不管,這也不是個事兒呀。”
當時沈家想將沈樓破例送進梧桐幼兒園,是直接找到了教委的關係,教委給園長施得壓,所以園長多少了解些沈家的情況。他知道沈樓在沈家尷尬的身份和處境,他之前不是沒有試圖聯係過沈樓的家長,可得到的結果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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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長沒法將沈樓家裡的事兒說給女老師聽,隻能搖搖頭,意思他也無能為力。
女老師心軟,“這家人怎麼能這樣呢?”
園長,“還是咱們多抽點時間去陪陪小樓吧。”
女老師嗔怪地看一眼園長,“小樓什麼性格,能不能聽進去我們的話,您又不是不知道?之前咱們的老師們,又不是沒有嘗試去和小樓談談心,但誰能敲開他的嘴?”
園長撓撓頭,嘖了兩聲。
麵對沈樓這種相對早熟,身份複雜,而且心思深的小朋友,彆說年輕老師了處理不來了。
就連他這個搞了幾十年教育的人,也一個頭賽兩個的大。
他不禁想到阮沅,他每次搞定阮沅可是一搞一個準。
要是園裡都是阮沅這種性格的小孩該多好。
可話又說回來,就阮沅那成長背景。建築師父親,首席編舞母親,大學教授的奶奶,家裡全是高知分子。經濟能力好就算了。關鍵人家父母關係還異常的和諧恩愛,一家人拚命地寶貝一個阮沅,從來沒有要二胎的想法。
這才養成了阮沅熱情開朗的性格。
但有幾個小孩能運氣好的投胎到這種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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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長和女老師商量了下,最後兩人都沒有貿然去打擾沈樓。
沈樓喜靜喜獨,他們給夠了沈樓安靜獨處的時光。
不知不覺間,沈樓靠著滑滑梯外牆給睡著了。
等他再醒來時,外麵天色已經黑透了,隻有對麵寢室區裡亮著一排的燈。
沈樓靠在牆上發了會兒呆,活動了下僵硬的脖頸,隨後從滑梯裡走了下去。
遠處教學樓上的園長和老師,見沈樓終於走出來後,兩人對視一眼,終於露出了個放鬆的表情。
正當兩人要揮手叫沈樓快上來時。
遠處幼兒園的大門處傳來一陣響聲。
這麼晚了,誰還會來幼兒園?
教務樓上的園長和老師,還有園區裡的沈樓,眾人齊齊望向幼兒園門口。
就見幼兒園門口處開了個縫隙。
阮沅穿著白色帶帽棉服,他提著一個中號的透明塑料袋,塑料袋的袋底貼在地麵上,反複摩擦著。
阮沅用雙手費力地托拉著塑料袋,這才勉勉強強從門口的縫隙裡擠了進來。
瞧他那造型,就像是黃金礦工小遊戲裡,那個拖著灰色大.麻袋的盜賊。
沈樓不明白阮沅為什麼會這麼晚出現在學校裡。
不是放假了嗎?
阮沅見到沈樓後,雙眼倏地一亮。
他哼哧哼哧地拖著塑料袋停在沈樓麵前,打開塑料袋一看,裡麵全是他之前喂沈樓喝過的酸奶。
阮沅喘著氣拍著胸口,小表情裡是藏不住的得意,“大黑,你快看我給你買了什麼?”
“是你最喜歡的玩具對吧?!”
“那等你玩開心了以後。”
“可不可以帶我去參觀一下你的窩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