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男人的聲音有種鎮定人心的力量。……(2 / 2)

那道罵人的聲音又飆了句臟話,終於緊張起來,“後撤、後撤!先護器材!它壞了你同你老母十輩子薪水都賠不起!”

對生命的漠視,對災難的輕蔑,讓這個平凡的街道,瞬間成了修羅場。

現場人群如同水滴落熱油鍋,尖叫、逃跑,在街麵上炸開,越傳越遠,四處倉惶。

果然出事了,這似曾相識的氣息來自記憶最深處,貝靜純的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應激反應出自本能,她努力驅散胸間微妙難言的湧動心緒,遮住口鼻,勢單力薄地逆流而上。

腳背突然傳來鈍痛,貝靜純身體重心向後趔趄,下一瞬,被一條有力的手臂攬住,擁護她後撤。幾乎同一秒,沸騰的人群就從她身前泱泱呼嘯擦過——原來自己險些被衝倒,成了他人腳下的冤死鬼。

*** ***

被這股堅定的力量帶到路邊。貝靜純喘息還沒平複,因瀝青氣味嗆得涕淚橫流,聲音模模糊糊,像有人在水中說話,怎麼也聽不分明。

她抬頭眯眼,隻勉強看清對方模糊的西裝剪影,肩寬身正,許是劇組演員。

那人走近一步,高大的身軀將她攏在一隅安全空間。男人的手寬厚、溫暖,貝靜純倏然回神:“車裡有人!救人要緊!”

如果火勢得不到及時控製,車輛會有爆炸可能。第一個遭殃的就是黎彼得。

“放心,他會得救的。”

男人語調平穩,聲音有種鎮定人心的力量,如一把清爽的風,團團把她包圍,又帶著遠超年齡的穩重與威壓。當他說“彆怕”,明明語氣柔和,比起安慰,更像一道命令。

警笛聲傳來,消防員開始噴射水槍。

氣悶的感覺似乎減少了一些,空氣浮散灰塵嗆得人喉嚨發癢,貝靜純開始劇烈咳嗽,肺部火辣辣生痛,這個虛構的世界忽然變得那麼真實。

再睜開眼,眼前出現開紅色豐田的金發男人,語氣在空中挑起數個感歎號:“阿貝!!太危險了!!”

“金、金......”

“知啦、知啦,彆出聲。”金瓜爺額頭一層薄汗,餘驚未退,慶幸自己就在不遠處等貝靜純。

他和貝靜純是搭檔,合作蹲守年度大製作電影《九龍摣Fit人》的拍攝。足足一個禮拜,好不容易捱到今日的秘密拍攝,豈料出了意外。

起初他也以為是特效拍攝,隻因導演是大銀幕最有名的怪才謝豪,此人作風強悍,行蹤詭秘,靈感天馬行空。每部電影捧出一位影帝或影後,謝豪便翹了尾巴放出豪言:“我的作品即為巔峰,無人模仿得到!”

為了追求真實效果成就名場麵,美其名曰:運用半紀實手法假戲真做——包括今天隱瞞男主角黎彼得,在沒有布控拍攝現場的情況下,悄悄增加了一場爆破戲。

哪有什麼群眾演員,市民的慌亂完全真情流露。

直到看見導演和攝影慌不擇路,而貝靜純卻往反方向衝,金瓜爺頓時了然,嚇得差點變呆瓜爺。

“阿貝,術業有專攻,專業的事交俾專業的人做。”

金瓜爺勸她,小姑娘年紀輕輕,果敢乾練,非常有主見,撰寫過不少敏感話題的新聞。做記者夠犀利,救火扶傷就交給消防員吧。

消防員如天兵神將,到來及時,迅速滅了火,控製住現場。

一片嘈雜,一個穿西裝的身影都未有。貝靜純強烈懷疑自己剛才出現了幻視。

恍惚間有道矯健身影從卡車頂部躍落,很快拖著一人出來:黎彼得尚能自主行走,雙手攏在麵龐,掩住幾近奔潰的情緒。

“影帝做成這樣,也太慘了!”金瓜爺嘖了兩聲搖搖頭,問貝靜純,“拍嗎?這麼一鬨,隔壁幾家鬣狗已經衝到第一線搶鏡頭了。”

不怕搞事情,就怕搞不大。現場淩亂狼藉,以八卦記者的眼光,是最可挖掘之題材,乘勢做些深度專題。

掌握一條好的新聞線索無異於贏在起跑線,貝靜純卻滅了報道的心思,金瓜爺說的沒錯,滿臉血淚的影帝,狼藉、沮喪:實慘!

八卦新聞倫理向來很模糊,此時繼續深究的鏡頭和質問,對當事人是一種粗暴的冷漠。

“也罷,彆想這個了。車子爆胎,我去Call拖車公司。”金瓜爺盯著她滿眼血絲,眸色中積滿疲憊,兩人都熬了夜,此刻青黑眼底,半斤八兩。最鬱悶的還是沒拍到什麼獨家勁爆鏡頭。

“那倒未必。”小姑娘語氣裡竟然帶著一股狡黠。

“嗯?”

貝靜純抬指,給不遠處的人暗暗指了個路。

“謝豪——你個死撲街——給我站住!!!”

半臉染血的影帝看起來更糟糕了,並不妨礙他揮舞一根鐵棍,如同憤怒的豹子,唯一念頭是找到幕後黑心導演謝豪,痛毆之。

謝豪身手也不錯,淩波微步練得爐火純青,二人你追我趕,好不熱鬨。

“彼得啊,冷靜!好歹......命撿回來了。”

“你仲想讓我死?叼!”影帝爆粗口,“飲孟婆湯都你先飲!”

喔!《真·怒火街頭之影帝當街追殺無良導演》,突如其來的精彩大戲,金瓜爺瞧得滋滋有味。

哢嚓!貝靜純鎮定地摁下相機快門。

沒有熱門,製造熱門——來自八卦記者的職業修養。

金瓜爺朝她豎起大拇指,貝靜純彎了彎嘴角,漂亮眼睛裡暗藏幾分精明的光。

得意之際,才發現掌心裡不知何時,緊緊握了一枚西裝袖扣,冷硬金屬的觸感十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