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醒來了。
元衍深吸一口氣,毫無疑問,必定是那條黑龍將自己拉入三千芥子的。
就憑這些,不足以拚湊出什麼。
忽而窗外雷聲四起,他匆忙坐著輪椅過去,扶著門框,仰頭看見那似曾相識的一幕。
魔神被珩生一劍貫穿心臟。
再一劍,電閃火花齊下聚於劍尖。
他的劍很是利落。
也很是“不好看”。
神明隕落裡,魔神這一場,很是體麵。
魔神之角落下,魔神便卸去了所有的神力,宛如一座褪金的泥塑,往下墜落。與此同時,珩生或有所感,於雲端瞥了元衍一眼。
那眼神陌生有熟悉。
冰冷且冷漠。
這位新晉的神明甚至沒有金身輝映,元衍神色凝重。
珩生他……是偽神……
為何,不是挑戰成功了嗎?
又或者,這個世道上已經誕生了一位新神。
所以,珩生這種算是鳩占鵲巢,名不正言不順。
他皺眉,珩生不會不知道這個,他那麼聰明……
“師尊是半癱,我會把師尊治好的,隻是需要時間。”
不會有人那麼傻的,人是那麼精明的動物,連人化的新神都那般討厭,怎麼可能……
此時,院內林木蕭瑟,大雨傾盆而下。
元衍坐在輪椅裡,身上隻剩一件中衣,兩個小徒弟不知道乾什麼去了,他坐著輪椅,連門檻都邁不出去。半癱這麼看挺可怕的,可是元衍心裡清楚得很,他終究是神仙,留不長久的。
對於珩生的承諾,以及條件他都是聽聽而已,並沒有放在心上。
一呼一吸之間,竟能感受到偽神身上漸漸濃鬱的混沌氣息。
他摸著心臟,一滴淚哀憐也似地從眼眶滑落。
珩生走到院子前,院門開了,盲女笑著說:“你來啦?”
珩生不說話。
周身千萬小空間演變,魔神偶爾穿插其間。
盲女偏了偏頭:“他呢?”
“我問你,他人呢?”
珩生道:“來不了了,他托我送些東西。”
盲女隻覺眼前熟悉氣息閃過,有什麼被自己吸收掉了,隨即視野亮了起來,額心透出一顆心頭血。化作嫋嫋黑煙,散掉了。
珩生手上的是一尊泥塑,時間空間之神,金身褪去,兩角也沒了。細瞧還是能瞧見些昔日的威風,她接過去。
珩生:“我看了很久,有些時空了,你們圓滿了。”
院子門合上。
珩生聽到裡頭哀哀一聲痛哭,轉身走了。周圍的空間坍塌,原來小院落於一座幽幽山穀。
身邊的碎片裡,尚未隕落的魔神正在這山穀裡砍柴,盲女坐在一邊,編著花環。
珩生與魔神對上眼,似乎都能看出彼此臉上的了然。
未來過去現在,時間空間,連神明也無法把握的變化……
每一根草每一朵花都能引起翻天覆地的變化……
於這萬千瞬息中,尋一個可能。
現在這種隕落的結局,也許是魔神能到達的最遠的地方。
而他所求,他都不敢想。
可又朝思暮想。
師尊……
他的神明……
“珩生……”
珩生醒來,內心十分空洞,以至於看見師尊都覺得不過如此。
他淡漠地看著他,緩緩道:“餓了。”
元衍沒有說什麼,隻是讓他坐好:“平心靜氣……”
這又有何難?
直到兩個童子走進來,珩生眉心的金色紋飾驟然裂開,散發著縷縷黑氣,他盯著他們,喉嚨緩緩吞咽。
“師兄……”
小二將小三攔住,對元衍道:“師兄這是?”
元衍道:“熱水放在那裡就好,你們師兄正在閉關,山中何處有陶泥,弄一些過來。”
“唔……”
“師尊?!”
“算了,你們退下,將門帶好,平日裡不要靠近這裡。”
門被帶上。
元衍垂眸看著自己的孽徒,犬齒正好鑲嵌在自己虎口,大抵是察覺到自己的視線,心中還算有些良知,鬆了牙口,還將沁著血絲的傷口舔了舔。
“你這是重塑金身不得?想要吃了我?”
珩生歪歪頭。
元衍不由得好笑,自己怎麼跟一個新生的偽神上天了。明明這種上不得台麵的東西,他親手驅除了不少。
偽神和神明相距十萬八千裡。
僅僅憑他這副沒有任何神力的身軀,拿起一根挑燈花的鐵棍刺進紋飾,就能教它神魂俱滅。
明明做過不少這種事情,但是怎麼……
元衍回想,也許自己在這個世界並不是神明,又或者曾經是,他唯一的信徒如今又成了偽神。
難道他真是個掃把星?
將這黴氣都教這倒黴徒弟沾染了?
這鐵棍也是奇怪,為何這般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