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豁。
元衍心想你說這人不會是陳李吧,一邊將珩生鬆掉的繃帶小心地卸掉:“是麼?凡人嘛娶妻生子就同吃飯喝水一般……”
珩生抬眼看他:“師尊,我沒說過他是凡人。”
元衍手一頓。
“哦。”元衍心亂得很,接著拆繃帶。
關鍵是珩生還很順著他,繃帶隱在衣襟底下,他為了方便元衍,甚至自己就把上衣全脫了。
慘不忍睹。
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傷痕橫亙於他的胸腹背脊之上。老三花了心思,每道傷口都得到精心療治,傷口邊緣被浸得發白,紅腫青紫大片小片的斑駁……
元衍僅僅看著,就憑白起了火氣。
“我查過……”他的聲音很冷。
“同去之人,就你不回來,回來的那一個急匆匆離山門,下山娶妻去了。”
元衍道:“突然去魔窟,為一人……”
他譏誚道:“把自己作弄成這個樣子,你還不如……”
不如死在那裡。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去翻找出整潔繃帶,往珩生懷裡一砸。
“自己處理。”
珩生小聲道:“師尊,疼。”
元衍不理。
他又哀哀地叫道:“師尊……”
算了,就當自己是欠了他的。元衍拿過繃帶,一圈又一圈地纏繞,手下刻意用了幾分力道,雙手繞到珩生背後收緊時,聽得孽徒在自己耳邊一哼。
熱氣撲在耳廓。
緊接著水珠墜落在自己耳朵上。
慢慢往下淌,有些癢。
珩生……哭了?
他看向他,驀然間對上一雙淚水漣漣的眼眸。
珩生偏了偏頭,又轉過來,雙手抱住元衍不斷收緊:“師尊,我好痛……”
元衍的繃帶纏到一半,不知如何下手,板著臉,火氣教這淚水轟一下湮滅了。反倒是心間湧上百般滋味,大概是陳李吧。畢竟他活了這麼久的老神仙,怎麼會罹患心悸的毛病。
“凡人生老病死愛恨嫁娶都是常態,你要勘破。”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這麼說道。
燭光搖影中,另一道聲音猶如燒紅的鐵鏈一般,絞纏著他的心。那道聲音什麼也沒說,隻是不時發出幽微幾聲哽咽。
他察覺自己衣領處已被淚水浸濕,要不是知曉這陳李是自己,他都要替珩生揪心,好好的孩子怎麼一下山就遇到壞東西。
但是,陳李有做些什麼出格之事嗎?
他不由得疑惑。
自己好像並沒有招貓逗狗,也未曾與珩生發展出什麼,頂天了也隻是師兄來師兄去喊得親密勤快些。
算了。
他想不通,略拍了拍珩生的肩,將人推開:“大丈夫,怎麼哭哭鬨鬨沒個儘頭……”
“咳,方才為師說話太急了,人總會遇見些有緣無分的人,看開些……”
珩生紅著眼睛,大概是因為哭過,那雙好看的眼瞳濕漉漉的,像小狗一樣,鼻頭也發紅:“師尊也遇到過嗎?”
他仍舊是抱著元衍,後者雖然彆扭,卻看在他哭鼻子的份上,沒跟他計較。
元衍忍不住動了動腰,不知何時珩生的手掌貼在他腰窩處,難以忽略的熱度源源不斷從掌心傳來,浸透肌膚紋理。
令人難以忽略。
似乎是不滿他的走神,掌心用了些力。元衍下意識看他,這徒弟甚至比他還高大一些,與他手上動作相反,那雙眼睛猶如小鹿一樣。
“師尊?”
元衍收緊繃帶,聽得珩生悶哼一聲。
腰窩處的手卻未偏離半分,那雙手的主人吃痛之下反而將元衍又往懷裡摁了幾分。
就連頭也埋在元衍頸窩處,微微弓著腰。
占儘便宜。
元衍道:“鬆手。”
“師尊……”
珩生嗓音壓得低低的,撒著嬌。
元衍將他推開:“坐正了,像什麼樣子。”
珩生委委屈屈坐好。
元衍道:“……像你這般的,未曾有過。”
什什麼?
珩生臉通紅,一瞬間,腦袋直接空白,指尖也顫抖,卡殼後腦子又飛速地轉起來,暈暈乎乎地想,什麼叫“像你這般的”,我這般的,是怎樣的?
未……未曾有過?
真的麼?
他想問,又不敢開口。
珩生紅著臉,乖乖地坐在原地。
元衍看了他一眼,總算是不鬨騰了。頭回收徒弟,簡直就是兩眼一抹黑,犯錯了打不得罵不得,還得哄著。
好在哄到了點子上,這人就沒那麼難纏了。
反而變得……好欺負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