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笑山發完瘋走了,留元衍和玉衡四目相對,隻剩下莫名的尷尬。
玉衡氣頭上,無處可發,又被殷笑山那句澆了個透心涼,一雙眼眸懵懵的,嘴唇委屈地癟了癟。
這樣的神情,放在他身上毫不違和。
嬌貴的世家子弟,無辜又委屈。
“他嚇我。”
元衍啞然,回想起殷笑山的一樁樁一件件,不由得很是讚同:“是很嚇人。”
其實按照玉衡的容色,殷笑山的那句渴慕,其實不算假。
隻是他渴慕得太多,又太變態,就好像沙漠裡渴死的鬼魂一般,逮誰就想直接一口吸乾。
讓人覺得很惡心,又很嚇人。
但願柳芊芊能識破這人真麵目。
短時間內,元衍也不想跟他打交道了。兩人合議之下,直接叫仆人將東西收拾了,送到小樓去,通知殷笑山搬到小樓住。
殷笑山並沒有什麼反應,當晚就在小樓住下了。元衍在床上輾轉反側,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且不論殷笑山真心與否,元衍能給他對玉衡的不軌之心打包票,又是錢又是美色,他扔得這般爽快,不像是他了。
可再想也想不出什麼。
最終隻能將疑問埋在心底。
元衍本來不想蹚渾水,但是在與柳芊芊獨處的時候還是多了句嘴。
“殷笑山此人……並非良人。”
柳芊芊偏頭,細眉皺著,眼裡滿是審視:“乾你何事?”
元衍本是好意,誰料踢到一塊鐵板:“我隻是怕你所托非人。”
柳芊芊看他許久,又看向廊外:“這落月洞中是不是隻他姓殷?”
元衍點點頭,是這樣沒錯。
“既是姓殷,便不是所托非人。”
殷姓這麼厲害嗎,既是那隻是殷笑山自取的姓?又或者是其中有什麼故事?
元衍順著柳芊芊的目光看去,隻見天際寬闊,一隻雄鷹平展雙翅,於天心遨遊。
倒是好景。
既愛賞此景,胸中必有丘壑,倒是他多話了。
這廂裡,玉衡也開始著人在外買些東西,每天都有些仆人送過來。起先他還端詳,後來就叫人堆在空房裡。
元衍問他時,他也很是理直氣壯:“你我出門日久,自然是什麼都要準備妥當的。”
元衍便請這敗家子去空房看,房間裡堆滿了衣食住行的物品,倘若要收揀都要費上一番功夫。
“這些……”
元衍指著物什的手指都有些顫抖:“這些帶著……闖蕩江湖?”
玉衡還很理直氣壯地點點頭,像隻花蝴蝶一般,給元衍解說:“這是墊子,上好的狐毛,觸感柔軟,坐車是很累的……”
“喏,這是為你打的劍鞘,金絲纏的,迎光來看,這麼轉動,色澤很漂亮……”
“……還有,這個酒可是我親自去挖出來的……”
他仿佛在說天下間最了不得的事情。矜貴的公子哥親手挖出的藏酒,的確有種動人心魄的魅力。
尤其是……
玉衡還在講:“到時候,冬日裡,馬車熏著暖香,再切上幾片京華雲腿,就足以哄得好酒下肚,你我再隨便講講話……”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讓元衍滿腹的話都化作一聲歎息逸出唇邊。
於是那雙眼睛就看過來了,帶著小心翼翼,天之驕子在此時猶如懵懂稚子,做出了很可貴的讓步:“熏香是帶得有些多了。”
他打開一個半人高的盒子,裡麵是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密封性很強,上麵還有紅封注明是什麼香,規規整整地擺著。角落處還放著幾個大小不一的博山爐,還有其他一些小物件……
他用指尖點了三個小盒子,還有一個博山爐,過程中眉頭緊蹙,很是勉強的模樣。
元衍記起以前看月老的本子裡,大戶小姐嫁落魄書生的戲碼,他看到時嗤之以鼻,不過是仿的王寶釧苦守寒窯那一套。
就把那本子扔到了一邊。
如今當了回薛平貴,內心很是受譴責。他一直沉默著,導致玉衡收撿的速度都變快了。
但東西並沒有為之少得可觀起來。
元衍漸漸地覺得自己患了心太軟的病,剛才居然會想讓玉衡將所有東西統統搬上馬車,天地良心,這樣看下來,不是一輛馬車就能解決的問題。
他打破玉衡的幻想:“我們是去流浪,不是去押鏢。”
聽著更不負責任了。
元衍決定少說多坐,擼起袖子一同收拾——把不必要的東西拿出去放在另一邊。包括但不限於,一年四季的衣服、飾品、鞋子,不同圖案的油紙傘……
“我們出行是在冬天,為什麼要帶紙扇?”元衍看著盒子裡排得整整齊齊的一套紙扇,不用展開,也知道隻是多把扇麵不同的扇子而已。
玉衡抿嘴:“這是金絲楠木、這是黑檀木,喏你聞……”
元衍不聞。
玉衡便賭氣似的,深深聞一下:“淡淡的香……況且你看這兩把扇子,不一樣對不對?”
他翻開箱子,東找西找,拿出一身深色華服在身上比劃,拿了金絲楠木:“你看這就不配了。”
“但是!”
他把手中的扇子扔在一邊,拿出那柄黑檀木的,瀟灑扇開:“是不是很搭?”
元衍揪了揪他黑色華服領子上的白狐狸毛:“你確定需要打扇子?”
玉衡癟了癟嘴,把黑檀木的扔一邊,又把華服放進去,彎腰忙忙碌碌地翻找。
不會是生氣了吧?
不多久,玉衡站在打開的箱子之前,手上比劃的是一襲青色的衣衫,手中抖開那柄金絲楠木的扇子:“那時候天熱了就可以打扇了。”
好看是真的好看。
元衍默默點頭,內心小人已經開始扶牆了,一手西子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