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著呆,那瓶子被珩生一腳踢到桌子底下去,他終於在珠光寶氣裡找到一個竹筒,“嘭”一下放在元衍麵前。
元衍非但不緊張,反而提醒他道:“沒想好就不要打開,我信就是了,兩隻胖蟲子有什麼好看的。”
珩生瞪著他,很是嬌俏。
半張金麵具底下,仍是那個為了和他一起遊曆,戀戀不舍減掉行李的小少爺……
雖然現在他也快三十了。
不過對於神仙來說,還是太年輕。
“你我相逢時,那道熏我眼睛的香……也是你?”
珩生彆扭道:“我可不像某人,認出我來了,就問小情郎在哪兒,不顧人死活……”
元衍:“你怎知是小情郎?”
“還能怎麼知曉……”他不說話了,還是生元衍的氣。
元衍道:“玉衡……”
珩生不理他。
他又改口:“珩生……我無意冒犯你,你離去之後,過得好不好?”
珩生偏過頭,半晌不說話。
窗外明明是暖陽,屋內卻滴滴答答,水珠沿著他漂亮的麵孔落在領口、落在衣襟……
元衍一時說不出話,從懷裡掏了半晌,沒見一塊破布,扯了袖子,蹲在他麵前,用袖擺替他擦眼淚。
他向來不善揮霍,衣料也粗糙,下手又沒輕重,眼見著漂亮臉蛋被自己擦紅了,可珩生沒有阻止他……
也是。
一個驕縱花孔雀,陡然間渾身是傷,羽毛都被人揪斑禿了,那是多大的打擊啊。
不然也不會就這麼一問,就如此的委屈。
元衍道歉:“對不住啊,我心有些急了,你的臉還好嗎?”
這第二問又戳到了痛處。
那黃金覆蓋的臉忽然冷了下來,眼淚仍舊流著:“乾你何事?”
“我又不是你的珩生,怎麼,你也對這幅殘破麵孔感興趣了?”
元衍太冤枉了,收回手來,不敢說話。
那手卻被珩生截住,往自己臉上貼,沾了淚水滑膩又冰冷。他展開元衍的手,讓他看指尖染的殘妝:“我給你看,你敢看嗎?”
對著已經哭出痕跡的臉的元衍:“……”
珩生哼了一聲,往後退。
元衍情急之下拉住他:“這有什麼不能看的……”
還不等珩生反應過來,他就要去取珩生的麵具。誰知對方像見了鬼一樣的大叫一聲,捂住了臉。
元衍:“我不會笑話你,我保證。”
珩生哭泣道:“你是光明磊落,我不行……”
元衍歎了口氣:“那你要如何?”
是的,他要如何呢?
畏懼的是他,不敢見人的是他……
將元衍困至身邊也是他……
珩生道:“我要……”
那雙流淚的眼睛從迷茫到堅定,隻要一瞬:“我要你伴我身邊,直至我複仇完畢,屆時我告訴你他在哪兒。”
“我怎知……”
珩生道:“我拖得,北安王會讓我拖麼?”
事已至此,元衍還能說些什麼呢。至少這人是珩生,較之殷笑山,他還是能接受的。
況且……
京中造勢已然成熟,皇位之爭一觸即發……
應該也快了。
元衍閉了閉眼睛,珩生半披發,身上披著一件外衫,右手執筆點了胭脂,落在元衍唇上。
約莫是癢的。
那唇瓣便抿了抿,暈開了些微的豔紅。
元衍有些後悔,無聲地用眼神譴責珩生。
珩生卻道:“這顏色也襯你……”
元衍一手撈過菱花鏡,隻覺得這豔紅落在自己這張臉上格外的突兀,撇撇嘴,那畫筆便飄到了嘴角外。
更突兀了。
風流氣將他略顯沉穩的臉都破壞了,像個初經風月的小子。
那根蒼白的手指又伸過來,指腹冰涼,輕輕地蹭去多餘的口脂,珩生將臉貼過來,這次沒有上裝,便多了不堪摧折的蒼白。菱花鏡裡,那根手指將殘餘唇脂塗在蒼白的唇上,微微一抿,潤澤嬌嫩。
元衍:“……”妝點在珩生臉上,確實是錦上添花。
他不多做點評,隻是道:“好了吧,我想要擦掉,黏糊糊的。”
鏡中的珩生笑了笑,於是他也感觸到了身邊身軀的顫動。
“小元衍好乖。”
珩生那帕子將他嘴上唇脂擦去,目光落在微微泛白的唇瓣上,忽然下了定論:“你確實不適合妝點。”
他抱住元衍,歎息:“沒有下次了。”
元衍沒有說話,一抬眼就看到了牆頭處露出一個頭的柳芊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