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風雪漸停。
已是亥時,長樂宮主殿中侍女們早早落了軒窗,下了卷簾,蓮燈上的燭火搖動,在壁上投射出一道踱來踱去的影子。
萱竹不安地問道:“小殿下,您這是怎麼了?”
自打從紫宸殿回來後,她便已經來來回回走了幾十圈了。看得出來,她甚是焦灼。
“……”
靈姝終於停下腳步,歎了口氣:“沒什麼,隻是想到我百步穿楊箭術絕佳,卻礙於身量嬌小經驗不足,始終是射不死一隻黑熊的。”
萱竹更為不解了。
平白無故的,緣何非得射死一隻黑熊?
侍女緋桃心直口快:“若小殿下想要黑熊,何不問聖上要?聖上待小殿下百般疼愛,難道還舍不得一隻黑熊麼?”
“皇兄?”
想到陳景睿的計謀,靈姝就攥緊了拳頭,憤憤地往榻上一趟:“算了,我才不想和那種詭計多端的男人說話。你們明日卯時記得喚我起身。”
卯時?!
萱竹和緋桃愈發不解了,小殿下平日甚愛賴床,總要睡到巳時才起,卯時天還未亮她起身做什麼?
不過主子的命令,她們自然是要遵從的。
翌日卯時,天尚且昏蒙蒙。
萱竹將靈姝從夢中喚醒,靈姝半夢半醒地從溫熱的被褥中起來,隻覺得眼皮沉重,腦袋暈暈,恨不得再睡三個時辰。
真的好困!
可是國子監的學生,一般都要這個時辰起。
靈姝自我認知清晰,明白打不過陸子越,於是選擇了放棄,試圖提前適應國子監的生活。
然而,她實在是太困了!
一想到以後每日都要這個時辰起,她真是生不如死。
靈姝迷迷糊糊又躺下了,睡意朦朧中想起和陳景睿扶持著渡過的那些年。其實她能明白皇兄的心意,他要她去國子監,是站在兄長的角度為她著想,女子總歸是要嫁人的,嫁人便要知書達禮,溫婉端莊,可是……
人總不能被困死吧。
靈姝睡了個回籠覺,再清醒過來的時候,思路清晰了許多。
她絕對不要去國子監。
這場與陸子越的交鋒,她一定要取勝!既然實力上不能碾壓,那就另辟蹊徑,在狡詐上更勝一籌!
靈姝讓萱竹搜羅關於陸子越的一切信息。
“他貪財嗎?”
“不,據奴婢所知,陸家幾代世家,家世豐厚,且陸大人向來清正孤高,從未接受過任何錢財賄賂。”
“他附庸風雅嗎?”
“也不,陸大人雖擅長詩詞歌賦,文采卓絕,卻從不與文人墨客們交際,更不愛收藏詩集古畫。”
“那他好色嗎?”
“更不了,陸大人已二十有三,按理說早該成家立業,可聽聞他府中連個通房丫頭也無。為此,陸老夫人都愁白了好幾根頭發呢。”
靈姝不死心地問:“那他總不能一點愛好也沒有吧?”
萱竹想了想那些關於陸子越的傳聞,沉吟:“……殺人算麼?”
靈姝的沉默震耳欲聾。
算,算,怎麼不算。
可她總不能顛顛地把腦袋拿過去讓他殺了之後再求他箭術比試的時候放放水吧。
她腦袋都掉了啊!
不行,不論如何她都要奮力一試。
靈姝有了決斷,待到夜黑風高時,帶上身手不錯的緋桃,拿上金玉令,駕著一輛黢黑的馬車偷偷溜出了宮門。
……
永安巷,窮寇正被逼得走投無路。
濃鬱的血腥味在墨黑的夜色裡無聲蔓延,長劍泠泠,劃過銀白色的光,攔住了重傷男子的去路。
“嗬……”
先帝第二子永王,也是曾經的北境將軍陳景沐看著眼前的寒劍,自知今夜難逃一死,索性放棄了掙紮,回身嘲諷地看著持劍的人。
“當初本王在邊境守衛大周疆土時,曾與陸將軍有過幾麵之緣。聽他提起,他的兒子陸子越博聞強記,是個極有才華的好孩子……怎麼如今,倒當起新帝的一條狗了?”
被罵狗的陸子越淡定地挑了挑眉。
他一襲黑衣,身影凜冽,融入在雪夜裡。一縷月光從濃重的黑雲裡傾瀉而落,渡在他清冷而鋒銳的眉間上,襯得他一縷人情味都沒有。
事實上,他也正是這樣的人。
陸子越神色微訝:“永王說笑了,不當新帝的狗,難道當您這廢人的狗?”
“……”
永王眉間跳了跳,恨恨道:“我不是廢人!本王有膽略、有才華,既能用兵打仗,亦能治國安邦……與陳景睿相比,本王不過差了些氣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