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彆是蕭鶴塵,原來蒼白的容色都上泛起了淡淡的緋色,輕咳一聲:“陸大人真會說笑。”
一般人看在他們身份尊貴的份上,縱使是遇到了這樣的場麵,也都會打打圓場,偏偏陸子越是個不好相處的人。
“太傅大人謬讚。”
陸子越神色溫和,笑意卻不及眼底:“煩請二位讓一讓,不然去晚了,微臣怕討不了聖上歡心,耽誤了升官。”
“……”
夫婦倆默默讓開,久久說不出話來。
許久,信陽長公主幽幽道:“好了,這下靈姝輸定了,這陸子越看著可不像心軟之人。”
而陸子越一路前行,早將信陽長公主二人拋之身後,然沒出兩步,又被人攔住了。
“表哥。”
來人是陸子越姨母之子,他的表弟裴予安,如今十九歲,正是溫潤如玉的少年郎。
陸子越挑眉:“何事?”
二人差了幾歲,又因陸子越生性淡漠,故而平時不甚熱絡,隻偶爾會說幾句話。
裴予安十分溫和,輕輕搖首道:“並無大事,隻是聽聞你要與長公主比試,還望你手下留情,彆讓長公主輸得太難看了。她畢竟是皇親貴族,年紀也小……”
聞言,陸子越微不可聞地蹙眉,驀然道:“你這麼關心她做什麼?”
“啊?”
他有嗎?
裴予安有些懵,緩了緩,神色不解:“我不是擔心你行事不講人情,被皇室記恨嗎?”
陸子越這才沒話說。
“……這樣。”
片刻後,他神色自若,拍了拍裴予安的肩膀:“年紀輕輕彆這麼顧全大局,容易老得快。”
裴予安:“……”
他這是在誇自己還是在陰陽怪氣?
……
靈姝被祝微行連拖帶拽地拉到箭台時,觀景席上已經人滿為患。正好押注的侍從捧著玉盤過來,她看見祝微行毫不猶豫了押了陸子越十兩黃金,嘴角不由得一抽。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盤子。
本以為會空無一物的,卻不想看見了一枚同心佩,這不是三皇兄的珍藏嗎?
“三皇兄……”
靈姝感動得淚眼婆娑,朝陳景端看了一眼,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爭氣,幫他贏回這玉佩。
陳景端朝她舉杯一笑。
靈姝抱著背水一戰的心態上了箭台,正好瞧見陸子越在試箭。他一身勁裝,身姿修長挺拔,腰腹緊實,箭無虛發的樣子和柔弱文臣什麼的根本不沾邊。
她的心態瞬間崩了。
陸子越自然也看見了她。
小公主束起了青絲,穿著雪白色的騎裝,比起那夜故意勾引他的妍麗柔媚,多了幾分清麗風姿,像一隻機敏的小狐狸。
隻是望來的眼眸裡有些惆悵。
陸子越開口搭話:“公主這般看著微臣做什麼?”
靈姝搖頭:“沒什麼,看看自己未來的書院生活罷了。”
陸子越:“……”
哦,原來不是看他。
隻有陳景睿是高興的,他坐在高台上,見人來齊了,便大手一揮:“既然陸大人與皇妹都到了,那就開始比試吧。”
眾人應聲鼓掌。
立即有侍從拉了界線,上了箭筒,搬來兩道箭靶,精心丈量,一左一右放在五丈開外的地方。
裁判是兵部尚書,陣仗奇大。
兵部尚書解釋規則:“陸大人,長公主,請二位抽簽決定出箭順序,以環數大小決定勝負,若環數相同,則此靶會再後移五丈。”
他補充:“一局定勝負。”
也就是說,誰輸了一次,就是徹底輸了。
眾人不禁提起了一顆心。
靈姝和陸子越抽簽,正好是她先出箭,事到如今也隻能放手一搏了。她開弓射箭,動作一氣嗬成,箭出正中靶心。
兵部尚書高聲道:“十環!”
眾人喝彩道:“好!”
陸子越也朝靈姝輕輕一笑:“公主的箭術真是了得。”
“是嗎?”
靈姝幽幽道:“就是不知道陸大人的箭術怎麼樣了。”
陸子越從容地拉開弓弦,一邊漫不經心地與她說話一邊放出箭矢:“能與公主一較高下,微臣的箭術自然也不差了。”
箭正中靶心。
兵部尚書又是一聲高喝:“十環!”
眾人看得越發起勁。
緊接著,侍從將兩道靶子又往後移了五丈,距離來到了十丈。
這一輪陸子越先出,他依舊從容不迫,姿態優雅地拉動弓弦,箭矢破空而出,釘在靶子的正中央,錚錚作響。
“好箭!”
眾人高喝,掌聲雷動。
陸子越朝靈姝輕笑:“公主,到你了。”
“……”
靈姝眼眸垂落,小臉凝沉,心裡歎了一口氣,看來陸子越是絕對不會幫她了,不過她也不會輕易認輸。
她抽出箭矢,拉弓,凝眸瞄準,鬆手。
兵部尚書驚呼:“長公主,十環!”
眾人紛紛驚歎,都料到陸子越箭術了得,不曾想長公主也不差,二人真是棋逢對手了。
下一輪,箭靶來到了十五丈。
到了這裡,靈姝已經沒多大把握了,而這一輪依舊是陸子越先出手。她緊緊地盯著陸子越,心裡忐忑不已,若是他依舊是十環,那她十有八九輸定了。
想到這裡,她不禁抿緊了嘴角。
萬眾矚目下,陸子越抬起漆黑長弓,月白色窄袖下的手臂緊繃,不知怎麼的,恍然沁出一絲血色來。他手腕微顫,箭隨之而出,射在箭靶上,場麵一瞬間安靜。
兵部尚書道:“……八環!”
“怎麼回事?!”
最上方的陳景睿最先坐不住了,掌心不禁握緊了身側的扶手,以陸子越的本領,十五丈本該正中靶心才對,怎麼才八環?難道說……
他望向陸子越的右手,果然瞧見了絲絲血跡。
原來陸子越的傷還沒好!
陳景睿心中一緊,那靈姝豈不是有機會了?
而靈姝在一瞬間陷入巨大的驚喜中,原以為陸子越不會相讓,沒想到他還是放水了。她興奮地扭頭看向陸子越,眼裡晶晶亮,仿佛在說——
陸大人,你真是個大好人!
陸子越悄然藏起受傷的右手,抬眸望來,瞧見那張激動雀躍的臉蛋,怔然些許,隨機湧起些許笑意。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偏袒都值得了。
你看,幫笨蛋是可以使人身心愉悅的。
陸子越莞爾一笑。
他笑得真心,與平日裡的冷笑截然不同,清冷的眉目舒展而開,一瞬間如雪山消融,玉色細碎地撒在淺淺清波之上,無瑕動人。
靈姝心中砰砰急跳兩下。
前幾日沒發現,原來陸子越是這般的好看,好看到京中那些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們都遠不相及。
甚至在拉開弓箭時,靈姝眼前浮現的都還是陸子越那清淺的笑容。
真好看啊。
箭就在她這般想的時候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