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回了暖,雪色消融,京城中的柳樹抽出了新芽,便到了國子監開課的日子。
國子監位於城北的清河坊中,背臨廣連山,側傍渭河,是一處鐘靈韻秀,集天地之靈氣的風水寶地。其中樓閣林立,書香四溢,處處皆是回廊假山。
拋去彆的不提,國子監是個好地方。
可有的東西是拋不去的。
天才蒙蒙亮時,靈姝頂著惺忪的睡眼,在一千個一萬個不情願中坐上了去國子監的馬車。
才入了那道題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院門,祝微行便從廊中大步走來,迎麵給了靈姝一個大大的嘲笑。
“歡迎我們昭華長公主蒞臨國子監,從此書院裡倒數第一的寶座就非您莫屬了!”
“……”
靈姝冷笑一聲,不甘示弱:“你這麼高興做什麼?難道我來之前,你就是那倒數第一?”
“怎,怎麼可能!”
二人吵鬨著進了書堂。
一入書堂,便見卷簾微攏,熙光明媚,室內已坐了不少人。有的靈姝認得,比如國公之女雲清然,侯爺之子柳若衣,世家子弟裴予安等等,亦有她麵生的,約莫是一些小官員的兒女。
隻因陳景睿說國子監中不分尊卑,隻論學識,故而此處的學生家世門第各不相同,但無一例外的是,大家都通過了入學考試,學識都不差。
當然了,靈姝除外。
她是被逼的。
眾人自然也有所耳聞,故而都悄悄朝這位長公主投來打量的目光。聽聞長公主不學無術,貪玩嬌縱,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少公子哥卻是眼前一亮。
且不說彆的,這位長公主生得真是如同九天玄女,膚若凝脂,顏如朝華,美得不可方物。
靈姝不理會這些打量,尋了個角落坐下。
很快,鐘聲響起。
第一節課的老師是前國子監祭酒董夫子,德高望重的他已六十有五,鬢生華發,早已隱退,平日裡在國子監逗逗鳥曬曬書,甚少出來授課。
今日正巧,他卻來了。
董夫子教的是《禮記》。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他的聲音緩慢又悠長,靈姝本就發困,沒聽幾句更是昏昏欲睡,腦袋似小雞啄米一般。
“咳!”
不知何時,董夫子已經來到靈姝身前,重重地咳了一聲,“長公主,你可知這慮而後能得的下一句說什麼?”
“……”
靈姝立即驚醒,起身答道:“……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董夫子眼皮微抬,顯然是沒料到她竟然能答出來。
他不知,靈姝雖然不愛這些四書五經,但曾為了江南的那個人暗地裡狠狠學過。她天賦不差,自然是還記得些的。
董夫子攏了攏竹簡,卻道:“雖答出來了,但長公主不守紀律,還是得罰,今天的課業,長公主就抄五遍吧。”
靈姝一雙眼眸似春雨霧蒙蒙的,唇畔微張,難以置信地問:“左右都要罰,夫子還問什麼?”
董夫子並不多言,拂袖轉身:“十遍。”
靈姝咬緊了唇:“……”
她猜這肯定是陳景睿的陰謀詭計。
他一定是串通了董夫子,故意在課堂上罰她,如此她下了課,便隻能昏天黑地地寫課業,再也玩不了了!
男人真的很卑鄙!
而董夫子轉過身去,想到小公主那委屈的臉,也未免有些心虛。但一想到聖上送他的那幅千金難求的踏雪尋梅圖,他還是果斷地選擇對不起小公主。
終於熬到了下課時分。
夫子給每個人發了課業,為了因材施教,故而每個人的課業都不一樣。靈姝打開自己的那份,竟是一整篇《大學》,這玩意要寫上十遍,得寫到何年何月?
她兩眼一黑,憂愁地走了,走時憂慮重重,不知不覺過了穿花門,卻忽然發現腰間的玉佩掉了。
糟了!
那枚玉佩很重要的……
靈姝一驚,立即轉身回書堂去。
才走到庭中,找到了玉佩,忽然看見兩個官家小姐正停留在某張書案前,鬼鬼祟祟地說著些什麼,隱隱約約聽到了“陸大人”幾個字。
竟有八卦可以聽。
靈姝神色一振,貓著腰悄悄藏在草叢後,側耳偷聽。
隻聽得其中一人道:“那蘇淺淺慣會扮可憐,也不知用了什麼狐媚妖術,哄得陸大人將她塞到國子監來……”
另一人道:“哼,聽說她父母雙亡,帶著幼弟入京投奔陸府,許就靠著這一點,整日裡一幅楚楚可憐的姿態。她說自己是陸府的表小姐,誰不知她其實和陸府隔著八代呢!”
“都是因為她,懷玉近日都悶悶不樂了。”
“這也難怪,懷玉最愛慕陸大人了。”
二人一邊說,卻一邊將蘇淺淺案上的課業收了起來,又扔下另一份“課業”,露出不懷好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