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院外,蘇淺淺與陸子越偶然相遇。
夜色如墨,簷燈昏黃,卷簾在風中搖曳,寂靜的廊下一時無人說話。
“……”
蘇淺淺薄唇微抿,捉摸不透這位高權重的表哥是何想法。隻覺得有一道銳利的目光落在身上,令她渾身發冷,試圖逃離。
然陸子越不說話,她不敢走。
蘇淺淺經曆了許多風雨,早就養成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性子,唯獨在陸子越跟前十分惶恐。
她覺得他不會按常理出牌。
許久,陸子越才淡淡道:“原來是表妹。”
蘇淺淺鬆了一口氣,正要說話,又聽得陸子越突然問——
“表妹在國子監可有被人欺負?”
蘇淺淺怔了怔,自然不會以為陸子越會為她出頭,於是斟酌道:“表哥何出此言?有表哥在,我在國子監過得甚好,同窗們待我亦十分客氣……”
說話間用餘光去掃陸子越的臉,卻瞧見他眼眸微闔,嘴角略彎,隱約有幾分洞察秋毫的玩味笑意。
蘇淺淺心中一驚,回過味來,頓時捏緊了袖角。
他全都知道!
沒錯,她是知道了那些官家小姐不懷好意,也看見了靈姝在草裡偷聽,所以才上演了一出楚楚可憐的戲碼,利用靈姝為自己出頭。對峙的時候,也是她悄悄拉起卷簾,趁亂將那二人的罪證揚了出來,坐實她們的罪名。
被人欺負,就要想法子還擊,忍氣吞聲不是她的風格。
隻是沒想到陸子越早就看出了這一切。
可他如今特意提此事是為什麼?
蘇淺淺心亂如麻,不明白陸子越的意圖,是要敲打她,還是要羞辱她?
卻聽見陸子越不輕不重地說道:“表妹,你受了委屈,可以自己報複,也可以來求我,但你不能利用長公主。”
蘇淺淺愣了愣:“啊……”
陸子越麵色淡如霜:“你是個聰明人,無需我再多說。”
說罷,攜著侍從們離開了暮安院。
“……”
蘇淺淺在廊下立了許久,直到額上的冷汗被風吹乾了,才回過神來。
是啊,她確實利用了長公主。
雖然這是無權無勢的她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但終究是她的不對,她的手段卑鄙。
但陸子越管這做什麼?
是奉聖上的旨意保護長公主?還是單純討厭自己的做派?還是……喜歡長公主?
心裡冒出這個想法,蘇淺淺自己都覺得離譜。
她這位表哥素來油鹽不進,房中連個丫頭都沒有,怎麼可能動情呢?
蘇淺淺嘲笑自己胡思亂想,卻又漸漸陷入沉思。
“……”
其實,也不是沒有可能吧。
因為長公主那種活在陽光下的人,恰恰是他們這些內心昏暗無光的蛾子,最想要追逐的火。
翌日,靈姝照例去國子監念書。
馬車駛到院門前,她提裙下了車,緋桃和霜葉送她到了中庭,便留在偏殿等候。國子監有規定,上課時侍從們不得入學堂。
靈姝踏入庭門,抬眼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蘇淺淺披著月白色的鬥篷,身姿纖細如柳,目色盈盈,行了個儀態萬千的禮。
“見過長公主。”
“蘇小姐。”
靈姝欣賞了一會兒美人,問道:“你等我?”
蘇淺淺抿唇一笑,雙手遞過一個天青色荷包,柔聲道:“公主聰慧,昨日公主相助,淺淺心懷感激,然身無長物,想公主亦不缺什麼。思來想去,唯有親手繡一個荷包送與公主以表謝意,還請公主不要嫌棄。”
荷包上繡著淺粉色的桃花,如雲霞般明麗,且針腳細密,顏色雅致,一看便是花了心思的。
靈姝接過來瞧了瞧,驚歎道:“蘇小姐,你的繡工真好!”
她若是有這手藝,哪至於被皇兄逼著來國子監。
“其實我幫你也是在幫我,你不必如此客氣。”
靈姝燦燦笑道:“而且你繡這個想必也很費工夫吧,本來國子監課業就繁重,光是寫課業就要兩個時辰,再加上繡花,豈不是要熬到子時?下次彆再這麼費心了。”
“……不費心的。”
長公主這是不想收這份禮麼?蘇淺淺心想,國子監的課業並不繁重啊,她半個時辰就寫完了。繡花也不用這麼久吧?
到底是誰這麼慢。
然而靈姝嘴上說著費心,手上動作卻十分流暢,將荷包係在了自己腰間,還問蘇淺淺:“好看麼?”
畢竟這是第一次有人送她親手做的物件。世家貴族們送她的賀禮大多是名貴之物,譬如紅珊瑚樹,翡翠玉鐲,明珠耳璫……雖很好,卻沒有這個可愛。
她很喜歡。
蘇淺淺眼中恍了恍,回過味來,露出清淺笑意,盯著她的臉,點頭:“……好看。”
十分鄭重的回答。
靈姝聽著都有些不好意思,攜著她的手進了書堂,“快上課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