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的自己又在說“好喜歡你”這種話了。
對於這些,岑鳴蟬早已免疫。
她太了解自己,用句落俗的話來講,她在愛情裡是個缺愛的可憐騙子。
她在所經曆過的戀情裡,更多的是在尋求著新鮮感。像是置身在甘蔗堆裡一直尋著最香甜的那根。她尋找得很努力,剝去甘蔗皮時很仔細,咀嚼汲取糖分時也很滿足。
因此她並不吝嗇付出一些時間、金錢、讚美與感情。
三分真情到自己嘴裡說得像是有八九分,哄得戀人陪她醉生夢死。
但是很快,香甜的甘蔗便隻會剩下食之無味的渣滓。她會毫不留情地丟進垃圾桶裡,再去尋找下一根。
她是可怖的寄生蟲,寄生在那縹緲的“愛”上吸血,以此填滿內心巨大的空缺。
她記得,當初經管係的四辯是個清秀而文弱的女孩子,嬌嬌弱弱的,看起來滿卷書生氣。
年少時的愛恨都比較熾熱,心動往往在一瞬間。她看到對方容貌的第一眼就喜歡,她羞於提及對方,也不好意思與對方搭一句話,見到對方總是心跳加速。
然而動情來得太過容易的後果,往往就是很難長久。
在辯論賽的決賽上,對方表現很差,她在自由辯論環節被自己質問得啞口無言,在總結發言時也糟糕差勁得不及自己一半。
失望瞬間湧上心頭。
等比賽結束,兩方握手的環節,岑鳴蟬大方地、正常地、客套地與對方握了手。
她發現,她不再喜歡經管係四辯那個小姑娘了。
這就是十八歲的自己當初做出來的事情。
也因此,岑鳴蟬從來不把對方講的那些糖衣炮彈當真。
她心想,誰若是當真,那實在太蠢了。
所以她將手機放在睡裙口袋裡,戴著耳機去到廚房打開冰箱,一邊取出那盒草莓一邊敷衍道:“鳴蟬要乖。”
電話那頭十八歲的自己聽起來乖巧無比:“姐姐,我乖,我最乖了。”
聲音浸著哭腔,聽起來怪可憐的。
岑鳴蟬將草莓輕輕倒進瀝水果籃裡清洗著,輕輕蹙眉:“不要哭。”
那頭的自己明明有些哽咽,卻還在嘴硬道:“姐姐,我沒哭。”
岑鳴蟬懶得與對方再爭執這個問題,於是選擇轉移話題,她低頭看著果籃裡那鮮嫩的草莓:“現在的草莓很甜,有沒有買草莓吃?”
十八歲的自己向來有問必答:“我前幾天買過啦!不過很討厭的是,感覺自己上當受騙了。”
“為什麼覺得上當了?”岑鳴蟬將果籃的水瀝出,把草莓倒入盤中。
對方聲音裡有些被欺騙的氣憤:“他們的秤好像不太準!”
岑鳴蟬想起來了。
去學校的第一年,她不知人心險惡。學校正門那裡總會有一些流動攤販在賣水果。
有一次她心血來潮,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了個想法。
她在第一個攤販那裡買完芒果,又找到第二家攤販幫忙稱一下,對方倒也沒拒絕。
結果就是第二家稱出來的重量比第一家還要多半斤。
從此岑鳴蟬再買水果,隻從學校對麵那條街上的水果店裡買。最起碼那些店開了幾年,相對來說應該不會在秤上做手腳。
岑鳴蟬回憶著往事,下意識往嘴裡塞了個草莓。
等她回過神來,發現草莓真甜。
甜到她想與電話那頭的自己分享。
然而,她低下頭,望著那滿滿一盤草莓,不免有些沮喪,對方肯定是吃不到的。
命運轉動齒輪,她意外遇到了十八歲的自己。
她如同《頭號玩家》裡的主角,獲得了“extra life”硬幣。
加一條命。
她們處於兩個平行時空,隻能靠著手機聯係。
十八歲的自己無法改變自己如今的人生軌跡,而她卻可以改變對方,看到自己另一種人生的可能性。
岑鳴蟬端著草莓,走回到客廳,語氣平靜:“學校附近不是有水果店?下次直接去店裡買。”
“我也是這麼想的。姐姐,我們真是心有靈犀呢。”
岑鳴蟬覺得該聊的都已經聊完,於是準備下逐客令,結束電話:“你出來也有一會了,該回去了,不然同伴要著急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小會,然後問道:“姐姐,你會一直像現在這樣,對我有回應嗎?”
岑鳴蟬心想,這真是個無聊的問題,也隻有小孩子才會糾結這些問題。
就好比戀愛時,總有人會問自己的伴侶“你會一直愛我嗎”“會永遠喜歡我嗎”,這真的很蠢,也很無聊。
沒有人能夠保證以後的事,任何動聽的回複的有效期永遠隻限於說出這句話的那一秒。
而不是問句裡的“一直”與“永遠”。
“應該吧。”岑鳴蟬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姐姐,為什麼是應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