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鳴蟬很久沒有這麼緊張過了。
哪怕是今天上午辯論賽主持人宣布比賽結果時,她都沒有這麼緊張。
她刷新著親密關係的遊戲頁麵,故作鎮靜地說道:“姐姐,我把申請發過去了。”
她知道,她表現得太心急了太草率了。
就是上一局,對麵射手發在公屏的那句“在帶女朋友”的質問,讓她突然有了這個念頭。
而隨著遊戲結束宣告勝利,這個念頭在她心裡再也揮之不去。
她想衝動一次。
姐姐太過神秘,透露的個人信息總是無關緊要,大學時候打過辯論賽、現在有工作、生日與自己同一天、不吃香菜,這些太過於泛泛與平常的標簽,讓她很難拚湊成姐姐的成長軌跡。
隻要好友一刪,她便再也無法知道姐姐到底是誰。
像是放飛的風箏,遊戲似乎成了她唯一能握住的細線。
她在賭,賭姐姐有片刻的心軟,賭她們會兩情相悅。
然而姐姐沒有講話,也沒有同意申請,氣氛瞬間凝結而沉重。
岑鳴蟬沉默著,她在等待一個結果。
“鳴蟬。”
打破沉默的是姐姐。
“一定要這個關係嗎?”
岑鳴蟬的心瞬間狠狠被揪起,她看著那遲遲沒有回應的親密關係申請,鼻頭有些發酸:“這些天姐姐應該也看得出來,我喜歡你。”
回答她的,又是沉默。
“姐姐。”岑鳴蟬艱難開口,“你一點也不喜歡我嗎?”
如果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要待我這麼好,要陪著我,哄著我。
姐姐緩緩開口:“鳴蟬,世間有很多感情,並非隻有愛情…”
姐姐說得委婉,岑鳴蟬已經聽得明白。
她低著頭,眼前有些模糊,她眨巴眨巴眼,眼前卻仍是被層水霧蒙住:“姐姐,我不要好人卡。”
姐姐還是以沉默應對。
過了一會,她聽到姐姐問道:“如果我不同意,你會把我刪掉是嗎?”
岑鳴蟬不由一怔。
因為,姐姐說對了。
*
岑鳴蟬很為難,為難的同時又覺得自己罪有應得。
她太了解自己,因此一直堅信儘在掌握之中。
在愛情這方麵,她向來是個很有耐心的獵手,她可以花費大把的時間浪費在攻略對象身上。
對於她來說,她隻喜歡最初不喜歡自己的人,她享受著狩獵到吞咽獵物的過程。
正式告白、提出想要確定關係的行為,於她而言並非是吹響衝鋒的號角,而是拍賣會上成交的落錘。
她從不會在沒有把握的中途落錘。
而如今,她卻這樣做了。
這便意味著,一旦自己處理得不夠恰當,將會永遠失去她。
岑鳴蟬太清楚自己那討人厭的偏執性格。
小時候,父母忙於生意總不在她身邊,一直委托奶奶照顧她,因此她特彆珍惜與父母相處的時間。
並且因為太過珍惜,她甚至生出來強烈的占有欲與攻擊性。
她記得有一次,母親帶著她去舅舅家做客,她比舅舅家的表妹要大個幾歲。
按理說,母親抱一會表妹也在常理。然而岑鳴蟬卻生出來嫉妒之心。
在她看來,與她相處時間極少的母親,把寶貴的時間、把無比重要的愛分給了表妹。
她無法接受。
更無法接受的是,她忍了又忍沒有發脾氣,而是湊上前撒嬌要母親也抱一抱她時,得到的回答卻是:“你這麼大了,不要這麼賴著媽媽。我抱青青一會,你乖。”
青青是表妹的小名。
岑鳴蟬想不通,明明自己也是個小孩子,自己也很需要母親的抱抱。
母親很少抱她的。
為什麼現在母親寧願去抱血緣關係更疏遠的表妹,而不是自己?
岑鳴蟬看著母親,忽然有了答案。
母親不愛她了。
她板著臉,扭頭就離開舅舅家,按照來時的路往家裡走。
回家的路很遠很長,但也很熟悉,她認路。
她那時候歲數小,孤身一人出門,很快就被察覺到不對的父親開著車追上。
無論父親如何呼喊,她都不願停下,始終沉默著往家走去。
父親的車開得很慢,就慢吞吞地跟著她身後。
直到年幼的她累得走不動路,蹲在路邊掉眼淚。
最終在父親的勸解下,她還是上了車回到了舅舅家。
如今,仿佛往事重現,十八歲的自己麵對著她,提出來想要“抱抱”,想要她的愛。
岑鳴蟬忽然有些慶幸,她慶幸如此了解自己。
剖析內心,那一日的她需要的當真是母親的擁抱嗎,她想要的是母親一直隻把她抱在懷裡嗎?
其實不是的。
由於長時間與母親分彆兩地,岑鳴蟬始終是不安的,她將表妹視為與她爭搶母親的假想敵。
她要的始終都是母親順位第一的位置,她要的是母親在她與表妹二人中,毫不遲疑地表現出對她的傾向與偏心。
這樣才能在岑鳴蟬心裡加強“母親最愛我很愛我”的認知。
很久之後,岑鳴蟬那時候都已成年,因為某個契機,這件往事被重新提及,成為她自小“倔強”“不容人”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