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大宅裡升級過的上等席麵,用從庫房裡搬出來的上品汝窯瓷碗碟裝點,極品漆器繪瑞獸紋擺件,並著烹、燴、煮、炙等膳食冊子,一樣一樣的分發進各個主子的院子。
百年世家以前的生活都是有成例的,什麼時候什麼季節,該用什麼物什,什麼衣裳綢緞,以及在飲食上的細致,那是有專門人跟後頭整理歸冊,留存傳家的。
崔閭撿著現今能用,且用得上的,全部叫人清洗擦試,然後分了下去。
一開始仆婦們,還瞪大眼睛張大嘴巴,驚奇的發出沒見過世麵的驚歎聲,等搬的多了,手累麻了,腳跑酸了,那驚訝就變成了麻木,已經沒有表情來表達她們內心的震驚了。
老爺這是怎麼了?
起家底的要給各房子孫們改善生活?
可這也太……太什麼?
富有、顯貴、奢侈!
對,就是可著勁的造了。
可誰能告訴他們,這些一看就古董似的家夥什是哪來的?
捧著都得小心翼翼,生怕磕一下碰一下,哎喲滴個乖乖,這要是打破個角甩碎個瓷,那不得要人命?
誰能賠得起?咱就說誰能賠得起!
彆說奉命送東西的人,就是接收東西的各房主子,也都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這些看著就很貴的東西,是擺出來給人看的,還是給人用的,連走路都變得輕手輕腳了起來。
富貴,一整套餐具再配上增添情調的擺件,連普普通通的筷子都跟著高大上了起來。
什麼?
那筷子是象牙白玉的,不是普通的玉箸,是真正有身份和地位人家的象征。
吃個飯而已,不用這麼講究吧老爺?
親爹哎!
崔元逸實在憋不住了,在媳婦央求的眼神下,站到了他爹跟前兒。
彼時崔閭正點著庫裡的文房四寶,撿著澄泥硯和洮硯細觀,又在一遝打開的油紙袋裡挑撿紙張,竟是存了近百年的紙中之王“宣”,並著一旁防潮防蟲的樟木箱,無不顯示著這些東西的珍貴性。
崔元逸都呆了,駐足在他老子的房門前,根本不敢進。
崔誠還在帶人往裡送,碰見他便道,“大少爺,您找老爺有事?剛巧老爺也正找您呢!”
崔閭叫房門口的響動吸引,抬眼便看到了呆愣愣的長子,招手道,“進來看看,這是我從庫裡剛翻出來的,想著你和灃兒都要用,乾脆收拾出來,回頭一並抬你們父子書房裡去。”
崔元逸抿了抿嘴,想拒絕,想說他們父子還用往常那種普通的硯台紙品就行,可眼前的東西實在太好了,他隻在書裡的文字形容裡看到過,至於灃兒可能都不知道硯分幾品,紙分幾級,給他們用,真有點太暴殄天物了。
崔閭看出了兒子的想法,也知道他內心的掙紮,可他今日翻出這許多的東西,為的就是給孩子們養氣,給宅子養度。
一切還要從漸漸改善過後的家宴起,明明入口的東西貴了,可圍坐了一桌子的人卻畏縮的不敢下箸,總感覺吃了肉疼,不吃又虧,看著眼讒,想吃又不敢的那種糾結矛盾心理,跟過了今日沒明日一樣的瞻前顧後。
崔閭知道,一切都是從前摳搜形成的拘謹之態,畏縮不夠大方,都是錢財不湊手,過分節省鬨的,他們心理沒底氣,麵對好物時,自然會形成一種我不配的自慚形穢感。
雖是富戶人家的孩子,可腰杆挺的並不直,女眷不出門也便罷了,可以避開攀比,可男人是要在外麵行走的,太小家子氣可不行,日後便是出門做官,用東西使物件,很容易就讓人瞧了根底去,因此,他得讓孩子們習慣用貴的東西,要讓富貴、奢侈氣包裹上他們,熏染上身。
出門在外的身份,一看著裝,二看氣勢,三看排場,前後兩樣可以用錢現堆,中間那樣沒有個長久的熏陶培育,可出不來那氣場,老話說穿龍袍不像太子的話,就是氣勢這塊上沒給足露了陷。
所以,在家宴結束後,他就著手清點日常生活中所需要用到的基礎物什,餐桌擺台、香爐火釜、大到擋屏,小到牙箸,都從祖上積攢下來的箱籠裡挑的,彆說,就家裡這麼多人,愣是儘夠了安排,沒有厚誰薄誰的事發生。
崔閭表示很滿意,至於送給兒媳婦和女兒們的膳食冊子,則是告訴她們,儘可以按照上麵的精致度安排,不用擔心會耗費銀錢,一點吃的東西,可吃不窮他們的祖業。
他要的就是從裡到外的精貴,不是突然有錢時爆發一陣的猖狂,他要讓家裡的孩子們,慢慢撿起隱名貴族的生活。
掉檔?掉出百年世家的傳承,任由彆人踩頭上拉屎屙尿?
不能夠的!
從現在起,他要讓家裡的孩子們,習慣這種略帶奢靡的生活,要讓他們習慣被好東西,貴東西包圍,要讓他們從心底裡覺得,自己就配這麼生活、使用這些貴重的身外物,要讓他們從心底裡認可自己生來就貴。
性命貴、人格貴、身份貴、尊嚴貴。
如果結果不能改變,那麼他希望家裡的孩子們,能不負人間一趟,儘情享受這一遭。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就是他給兒媳婦們膳食冊子的用意,以後不僅小廚房的飯菜要精細,大廚房這邊也一樣,每個人菜湯的定額翻倍,伺候的仆婦女使翻倍。
崔誠躬腰道,“老爺,牙行那邊送人來了。”
崔閭擺手,“讓大少奶奶去挑人,銀子從前院賬上走。”
崔元逸看的有點心驚肉跳,直等崔誠走了才衝著親爹道,“父親,這是不是有點太……太……”驕奢了?
崔閭點點他,“為父心裡有數,你隻管用心溫習功課就行,再有時間的話,去陪陪小五,等爹這邊收拾好後,就準備送他走了,元逸,以後你們兄弟聚少離多,但你記住,不論什麼時候,小五那邊你都要顧著,他也一樣,我也會同樣這麼叮囑他的,家這邊呢,你們不用擔心,爹身體非常好,至少還能替你們撐個十幾二十年,等灃兒長成,咱們爺幾個也算是交接圓滿了,嗬嗬,祖業可不是你以為的隻有田莊地畝而已啊!”
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一大一小兩個收拾出來的箱籠,“這是給你和灃兒的文房四寶,彆不舍得用,用完了去找你誠叔開庫房領,管夠!”
這財大氣粗的模樣,好像以前那花一角銀錢就心痛的人不是他。
崔閭清點各種“軟黃金”清點的心花怒放,便也不計較兒子的猜疑,和暗地裡的嘀咕了。
他發現了,心態轉變後,所有的不開心都可以用錢來撫平,以前所有的不開心,是因為錢花多了,現在所有的開心,還是因為錢花多了,至於積攢,說真的,就他們家裡這些人,花用再多也不可能把家底花光,除了被搶被抄這樣的大事件發生,所以,他以前為什麼想不開?
摔!
崔家宅裡的事,崔閭就沒想過保密,族裡有心的,早從進進出出的采買仆從身上看出端倪來了,那每日日漸攀升的菜品消耗以及樣數,跟不過日子了似的,流水一樣的往宅裡拉,還有多添的奴仆,以及出來跟進在爺們身邊的新麵孔,樣樣在說明一件事——崔老爺動錢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