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8月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正午/晴朗
細碎的腳步聲在安靜的走廊上回響。
灰泥牆麵攀附著綠意蔥蘢的苔蘚,木地板因無數人的踩踏而磨得鋥亮,陽光被窗玻璃晃散了光暈,靜靜傾瀉開來。
夜蛾唯默默打量著周圍環境。
鱗次櫛比的建築浸透著古老、幽深的氣息,卻有令人安心之感。
這是她第一次涉足父親的工作地點。
“小唯,我們先去食堂吃點東西吧?下午不忙的話,帶你學校裡逛逛。”溫和的女聲揉散了寂靜,家入硝子半蹲著身子詢問女孩的意見。
“好,謝謝硝子姐姐。”
她很喜歡眼前的漂亮姐姐,因為硝子姐姐會特意放緩步速牽著自己慢慢走,會蹲下身子與她視線相對。
“不客氣,小唯第一次來呢,我推薦一定要嘗嘗新出的蘋果派……”家入硝子忍不住摸了摸女孩細軟的頭發,被回贈了禮貌的微笑。這才是傳說中彆人家的孩子吧,怎麼能這麼乖這麼可愛!
時間回溯到一天前,夜蛾老師電話裡的語氣透出焦頭爛額和迫於無奈。
老師拜托給她一件私事,因為一些原因自家6歲的獨女無人照顧,隻能帶來高專,勞煩硝子照看到他回來為止。
草草溝通幾句,硝子應下了。8月正值盛夏,咒術師忙得腳不沾地,蟬鳴聲擠走了年輕人們的嬉鬨聲,整日整夜疲於奔波。但是她是那個例外——『反轉術式』持有者,作為珍貴的醫師幾乎不用外出任務。
但是!
這不是重點!
照看孩子也不難!
她想吃自家班主任的瓜!
硝子用慈愛的目光看著身旁舉著叉子用餐的夜蛾唯,和夜蛾老師一身肌肉粗獷壯漢形象反差過大,小女孩又軟又萌,用餐禮儀也被教導得很好。
小小的腦袋環顧四周,明明是飯點,食堂卻空無一人:“硝子姐姐,彆的學生不來吃飯嗎?”
“不。隻是…我們學生很少哦,現在滿打滿算,全部7人。”硝子無奈解釋道。
= =!小唯吐了吐舌頭,這還及不上她國小班裡五分之一的人數,父親平時那麼忙都是在做什麼呢?
閒聊間,大門被推開,白發少年拉扯著黑發紮著丸子頭的少年,嗬欠連連,歪歪扭扭走進來,好似剛睡醒餓得不行了才舍得爬出被窩。
“喲~”
硝子招呼他倆過來,比了個暗語手勢。
有八卦!速來吃瓜!
轉頭對小唯介紹了男生們的姓名,白發墨鏡是五條悟,黑色丸子頭是夏油傑,這倆貨是她的同期同學。
運氣不錯,二年級生都到齊了哦。
= =!小唯點點頭,繼續琢磨著,一個年級3個學生,是她理解錯了,原來不是一個班全部7人啊?人數少得可憐…
兩個少年眼神一轉,肉眼可見地打起了幾分精神,點完吃食就坐了下來。
五條悟抱著胳膊饒有興趣地問:“哪來的小不點呢?”
“猜猜?”
“……夜蛾?”
Bingo,高專裡有家室的人本就不多,有孩子的就更少了。硝子三言兩語複述了昨天夜蛾老師的囑咐。
“誒~”
五條悟被這反差萌驚了,墨鏡褪到鼻梁上,熒亮的目光探照燈似地掃過女孩的五官,想找出肌肉八嘎夜蛾正道老師的影子。
被湛藍的瞳孔盯得很不自在,夜蛾唯決定主動開口打招呼:“初次見麵,我叫夜蛾唯(Yaga Yui),今年6歲…”
在水汪汪的眼睛注視下,五條悟心情大好:“Yui醬,來來,叫我悟哥哥,Sa-to-ru~旁邊的是丸子頭哥哥哦~”
五條悟眯著眼笑得像隻壞狐狸,小唯呆愣著沒有開口,被點名的丸子頭DK看不下去了:“彆看人乖就欺負小孩啊,這貨是五條悟,我是夏油傑,初次見麵~小唯。”
溫和的嗓音和清爽的笑容極大地提升了好感,夜蛾唯今天第一次流露出笑意。
“嘁!~”五條悟白了一眼同窗。
三人開始了偽·閒聊,真·套話行為,致力於揮舞鋤頭挖掘班主任的瓜。
一番插科打諢,從食堂聊到學校,從暑假聊到生活,五條悟還給大家分發了小飲料。
他率先拋出直球:“小唯為什麼突然來東京了呢,是母親有事要忙嗎?”
夜蛾唯頓了頓,垂下目光把玩著手上的草莓牛奶,語氣明顯低落:“媽媽受傷的緣故,父親現在去找母親了。”
她用細若蚊呐的聲音補了一句:“媽媽打算…離開我們。”
!!!難道要離婚了!
他們之前就聽聞夜蛾老師家庭不和睦,妻子是普通人,卻是知名學府碩士畢業,能力出眾,為了愛情和家庭,她甘願放下事業回歸家庭。前年,聽說她特意到高專找夜蛾老師要求麵談來看,她婚後生活多少有些不如意。
那時候他們三人還沒入學,隻是有所耳聞。
“之前已經吵過了?終於要離了…”
“難道是因為婚內冷暴力?”
從女性角度評估夜蛾老師的性格,硝子覺得夜蛾老師不會和妻子爭吵甚至斥責對方,是隻會回以沉默那種類型。
“冷、暴力?”夜蛾唯不理解這個詞彙,但她搖了搖頭,“Yui有錯,是礙事的小孩…”
五條悟垂眸俯視著幼小的女孩不語,六眼中閃動著清冽的光澤。
夏油傑抬手摸了摸小唯細軟的黑發,在他手掌對比下,女孩腦袋更顯嬌小:“怎麼會,你沒有做錯什麼,小孩子嘛,你應該得到家人關愛和保護啊。”
安撫的手頓住,夏油傑看到掩藏在發絲下的傷口,位置在側臉頰,像是被拳骨擊打出的淤青和指甲劃痕。
嘴上說著寬慰的話語,夏油傑轉頭向摯友遞去一個詢問的眼神,他自己就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咒術師,童年對他而言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眼前的小女孩說不定也是這樣。
“她有咒術師天賦,術式已經覺醒了呢~”
五條悟含著糖果給出結論,後半句卻沒有當麵說出口,這個術式天賦基本可以告彆普通人的生活了。
“……”啊這,硝子和夏油傑沉默了,以他們的閱曆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勸和寬慰的話語了。
空氣在靜默中流淌著,顯出幾分不知所措。
五條悟突然咧開嘴露出個頑劣的笑容:“離開母親,Yui醬會哭嗎?”
語氣中似有幾分期待想把女孩弄哭。
硝子:= =這個辣雞白毛DK!
“不是這樣…”
女孩聞言微微睜大眼睛,用稚嫩的嗓音訴說著過往。
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母親同父親爆發爭執,是在她養的寵物倉鼠死了之後。父親工作繁忙半個月才回家露麵一次,自己的生活中母親占據了絕對的比重。母親陪自己一起,把小倉鼠埋在院子裡的櫻花樹下,悉心照料的小寵物從此變成了一個微微隆起的小土包。
夜蛾唯哭得很傷心,第一次體驗離彆的滋味,但是朦朧淚眼看到土包中冒出來了什麼——是一團疑似倉鼠的黑影。她破涕而笑,欣喜地拉著母親的手來到院子裡,說小倉鼠沒死,它又活過來了!
她沒有注意到,母親一瞬間變得極為難看的臉色,母親嚴肅地教導自己,哪怕很思念寵物也不可以說謊,並強硬地把她拉進屋內。
夜蛾唯可以看見咒靈。
院子裡一隻四級咒靈,最低等的蠅頭。
確認這一點後,父親和母親當晚關上房門爆發了爭執,母親近乎歇斯底裡地闡述著自己的精神痛苦,父親越發沉默寡言,也越發放縱自己的不作為。母親不能共享愛人遇到的快樂,也不能共擔愛人工作上的煩惱,她無法理解他究竟背負了什麼,每逢聽到他歎氣都是一種精神譴責和折磨……
母親發現她高估自己了,她不僅沒能理解普通人與咒術師之間的差距,也沒能做到像世家的妻子那樣犧牲自我奉獻家族。女兒是她最後的紐帶,當她發現這道鴻溝也會橫跨在她和女兒之間時,未來的她注定獨守空房,她崩潰了,終究丟失了自己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