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父親推門進入女兒的房間。她沒有睡,她在等他,抱著腿坐在床沿邊。
夜蛾正道從蒼白無力中擠出幾分笑意,他的女兒有顆玲瓏的心。
父親把她抱在懷裡,絮絮叨叨講著咒術界是什麼樣的,講著什麼是咒靈,講著母親的立場和痛苦,講著自己作為父親多麼不稱職,講述著對一個四歲孩子而言晦澀難懂的內容,但是始終是父女,他們心意相通,她願意按照父親的想法扮演著好女兒的角色。
之後兩年她一直做得很好,她陪伴在母親身邊寬慰母親,是聰慧乖巧的女兒,是傳說中彆人家的孩子。她隻字不提咒靈的事情,可以做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直到兩天前——
她和母親遇險了。
起初,她隻以為是遇到了纏人的大咒靈,拉著母親的手想逃離。
後來她才明白那是被人操縱著的、名為『式神』的邪惡東西。
那個男人看上去很落魄,眼神渾濁,衣衫襤褸,但是聲音極其陰冷,全身散發出陰森的寒氣,如惡鬼般步步逼近。
他是來索命的,讓她們母女倆代替夜蛾正道,下去給他兄弟們賠命。
她和母親被式神擊飛狠狠地砸向一旁牆麵,猛烈撞擊下窗玻璃嘩啦啦地散落一地。
不!不要!
她被母親護在身下,母親勉強用軀體擋開了玻璃碎片。
殷紅逐漸占據視線,是血濺落的顏色。
媽媽?媽媽?!
不要傷害我的家人!!
為什麼要這麼對她們?
她們做錯什麼了嗎?
瘋子般的尋仇者把小唯拖拽出來,麵露惡心又扭曲的笑容想當母親的麵虐殺她,刀刃一寸寸舔上肌膚。
冰冷的惡意激得女孩止不住發抖。
離她們遠一點!
不要過來!
滾開!
『本能』順著脊骨攀附到全身,殺意、恐懼、憎惡的高壓激活了她兩年間埋藏起來的潛能。
她像個輕巧的破玩偶被單手拎著。
仇敵近在咫尺。
在尋仇者落下屠刀之前,她無聲地抬手一揚。
尋仇者的癲狂和輕敵使他毫無防備,小唯用經過術式強化的玻璃碎片,劃開了他的脖頸。
孤注一擲的攻擊——鮮血四濺。
幼小的女孩甚至有點不敢置信,人的血肉像豆腐般破碎開裂。
男人的喉嚨裡發出不成聲的慘叫,嗬嗬地捂著傷口,仿佛漏氣的笛聲。
血液像間歇泉一般汨汨而出,好像流不儘似的在地上化作一灘。
式神消散了,男人也倒在血泊中,再無聲息,最終不敢置信,自己就這麼死了。
現場狼藉不堪卻寂靜極了。
母親俯臥在鮮血中,看不清麵目,隻是身軀不停地發抖。
小唯喘著氣,想去扶起母親查看傷勢,卻被母親一手揮開,打在了臉頰上。
她不敢想,低垂著頭,癱坐在一地狼藉之間。母親究竟是厭惡她,覺得自己悉心的教育都付諸東流了,還是母親畏懼是非頗多的咒術界,害怕險境再次重演。
還是說……
母親明白了,自己的生活是家人營造出的假.象.,愛人和女兒未來都不會與她身在一處。
唯覺得好冷,在這盛夏。
母親沒有開口,但她讀懂了母親的眼神,甚至不敢回憶她的表情。
母親…會離開他們的,她很確信。
小女孩語氣平靜卻參著幾分哀傷,緩緩訴說著回憶,眼眸中卻是止也止不住、滿溢而出的淚水,順著睫毛一躍而下,就像是她壓抑許久的情緒如開閘的洪水般傾瀉出去了。
接收到硝子和夏油傑一致的譴責目光,實質化的寫著——你弄哭的自己負責哄好,五條悟不滿地瞪回去——八卦都聽了憑什麼你們不管。最終撇撇嘴,他把目光投向縮著肩膀無聲淌淚的小女孩。
在他看來,與他小時候比三餐還準時的暗殺相比,女孩的經曆不算什麼,甚至他還想誇一句乾得不錯,有幾分咒術師瘋痞的模樣。
不行,這麼做指不定檢討又要增加了,況且他可是世間最強,是五條家的六眼,與一個小女孩衡量標準也不一樣。
“誒…”白毛DK任命地直起身,撈過年幼的女孩安置在自己臂彎上,推門出了食堂,一起沐浴在午後的陽光下,“Yui醬,我們出去散步~”
他隨手從衣兜裡摸出一支糖果,拆開包裝塞到女孩口中。
小女孩哭得很安靜,任由淚水淌下,沒有吵鬨嚎啕,舌尖的甜味讓她吸吸鼻涕看了過來——還埋首在五條悟製服上蹭了蹭。
“你啊!”五條悟忍著青筋,“說說吧,你哭什麼呢?”
夜蛾唯近距離對視著他綺麗的眼眸,沐浴在陽光下,可這雙眼睛比太陽更熠熠生輝,流轉著湛藍奪目的清冷顏色。
好美,簡直美得不真實,好像他才是人間的太陽。
她含著糖不語。
“因為害怕再碰上恐怖的敵人?”
懷裡的小女孩搖了搖頭。
“因為遇到性命之危?懼怕死亡?”
繼續搖頭。
“因為母親以後不再和你一起生活?害怕寂寞?”
停頓了數秒,依舊搖頭。
“……”
不再是問句,五條悟用了肯定的語氣:“你認識到自己擁有力量,對自己的前路猶豫和迷茫了。扮演乖孩子終有真實被揭露的一天,殺死施暴者卻被母親抵觸排斥,所以是你丟失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她首次體驗被六眼正視的感覺,目光似實質化凝聚成威壓,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令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
不等她的回應,五條悟哈哈笑起來抱著她轉了個圈:“可以啊。我不討厭你這性格哦,明明很有自己的主見嘛。”
“……五條哥哥,咒術師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就像我這樣強大。”白發少年嘴角勾起肆意又自大的笑容,但低沉的嗓音吐露出詛咒般的話語,“無論是身軀還是精神…咒術師會走上孤獨的向死之路,身邊皆為黑暗,稍不注意就會被陰影中的魔鬼,吞噬。”
“……”
聽著被特意加重的尾音,比□□還絕望窒息。
“我無所畏哦,我可是『最強』。所以Yui,你也要找到自己前行的路,固定在世間的道標,要學會保護好自己的心。”
“那我應該…”唯的出聲被他抵唇的手指打斷,眼前的少年仿佛有讀心術一般。
“不可以哦,人生的意義需要自己去尋找,這是唯有你自己能做成的事,不可以推卸給彆人。”
五條悟衝著她微微一笑。
他總是在笑著的,有時是頑劣的嬉皮笑臉,有時是自帶嘲諷的眉飛眼笑,這一次的笑容,讓唯覺得猶如一口甘美的泉水。
令人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