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栩雲深沉地點了點頭。
鬱逞神色一頓,再抬起眼時,眼底已是近乎決絕的殺意。
憑什麼?
楚栩雲憑什麼可以記起殷徐照,卻記不起他?
他一腳將殷徐照踹開,長刀狠狠刺去,沒留半分餘地。
殷徐照依靠著水下的優勢閃身躲開,心情大好,得意極了,“鬱逞,看來楚栩雲隻是太久不見忘了本座相貌而已,還要多謝你幫助本座讓他想起來。”
“閉嘴。”鬱逞冷戾開口,“就算仙君記起你又怎樣,我們三日後就會成親……”
楚栩雲卻忽地從鬱逞手心取過了魔刀。
彆生氣,鬱逞。
他的確記起來了這人是誰,但是他們的關係好像一點也不好。
楚栩雲一刀揮去,殷徐照堪堪躲過,臉上出現了一道劃痕。
“楚栩雲,你乾什麼!”殷徐照急了。
鬱逞胸口噴薄欲發的妒火稍微平寂些許,他看得出來,楚栩雲剛才是真心想朝著殷徐照腦袋砍的。
楚栩雲麵無波瀾地把魔刀塞回了鬱逞手心,拍了拍鬱逞的肩膀。
繼續打,打死也沒事的。
他餓得有點沒力氣了,不然剛剛肯定能教殷徐照吃點苦頭。
這條妖龍腦子不太正常,好像是傻的。
從前就喜歡送上門來挨他的打,像隻無時無刻圍繞他嗡嗡叫的蒼蠅,常擾得楚栩雲心煩,這些年好不容易消停下來,大概有四五年沒見過麵,所以楚栩雲才把他忘到腦後。
鬱逞接過魔刀,唇角仍然緊抿著。
他知道就算楚栩雲想起殷徐照也不一定代表殷徐照在他心裡有什麼特殊,何必如此在意。
殷徐照跟他一樣,都是妖魔,是楚栩雲厭憎的對象。
何必如此在意,
何必如此在意,
為何還是這樣在意?
真不公平,楚栩雲誰都記得,偏不記得他。
鬱逞倏然抬起眼,望向殷徐照,眸底掠過一絲戾氣。
既然不記得他,那他便把楚栩雲記得的人都殺了。
*
從龍宮裡出來時,鬱逞臉色依然沉得厲害,手心提著一條龍筋。
都說龍族在水下沒有敵手,今日交手,不過如此。
那畜生殺了也不足為惜,但直接殺太過便宜他了,妖族再生能力強,沒多時等他再長出來,屆時再抽一條,切碎了給楚栩雲做湯喝。
“回去了。”鬱逞聲音很冷淡,掀開魔輦的簾子,把楚栩雲送進車內。
楚栩雲沒有發覺鬱逞心情不虞,隻是覺得頭暈暈的。他坐進魔輦的角落,緊靠著窗子輕促地呼吸。
是餓急了的緣故麼?
為何感覺天旋地轉,好像馬上要昏倒似的,身體也燙極了。
魔輦魚躍出海底,在空中疾馳飛行。
夜已深了。
妖界處處燈火通明,鬱逞卻看得心煩。
他忽然偏過頭,望向楚栩雲,嘴唇翕動片刻,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倘若那日擄走仙君的人是殷徐照,仙君也會答應跟他成親麼?”
楚栩雲手腳發軟,眼前漸漸模糊起來,他努力分辨了一會鬱逞在說什麼,腦海一片混亂。
“回答我,”鬱逞掐住他的臉,迫使楚栩雲看向自己,這些話壓在心底,他會承受不住,“明知他是妖,七年前為什麼不殺他?你從前就對他百般忍讓,處處縱容,我從未見過仙君對其他妖魔如此。”
殷徐照總來煩擾楚栩雲,可楚栩雲沒有一次了結他的性命。
若是換做其他妖,楚栩雲根本不會多看一眼。
鬱逞討厭特彆,討厭不同,討厭那個被偏心的人,更討厭連記憶都不配給楚栩雲留下的自己。
楚栩雲沉默著,沒有任何反應,好像無論鬱逞說了什麼,他都沒有放在心上。
鬱逞終於死心,他鬆開楚栩雲,淡笑了聲,收攏的指尖卻掐破了掌心,
“我明白了,對仙君來說,我隻是一個陌生人,甚至是仇人。所以仙君才不願告訴我,是我不配。”
他還有什麼好癡心妄想,楚栩雲答應跟他成親根本不是因為心悅他,說不定換做殷徐照,楚栩雲亦會答應。
就像現在,他說了那麼多,楚栩雲依舊不為所動,甚至低著頭,連半個眼神也不肯分給自己。
何其可笑,鬱逞覺得自己簡直像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心灰意冷地挪開眼,強作漠然道,“也是,我早該清楚仙君什麼都不會說,你放心,往後我不會再問這種蠢話,也不會再……”
“熱。”
什麼聲音?
鬱逞忽地一愣,沒說完的話噎在喉嚨,下意識地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
他剛剛,是不是聽到有人開口說話了?
該不會是……
鬱逞瞬間清醒,他垂下眼睫,迫切地想知道是不是楚栩雲說了什麼,剛剛有些恍惚,沒聽清楚。
鬱逞仔仔細細地在楚栩雲臉上看過,這才愕然地發現楚栩雲身子顫得厲害,連忙湊近些低聲道,“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楚栩雲像受傷的小獸般蜷縮著坐在椅上,仰起頭,眼睛濕漉泛紅。
“鬱逞,我好熱。”
楚栩雲抿了抿唇,聲音極輕極淡,好像一陣難以捕捉的風兒吹過,
“可以雙修麼?”
霎時間,鬱逞渾身的血燃燒沸騰起來,直衝頭頂。
奇怪,方才那幾乎將他脊梁壓倒的痛苦悲傷,好似頃刻化作了一縷輕飄飄的煙塵飛去九霄雲外了。
他竭力控製自己狂跳的心臟和發抖的聲線,麵不改色道,
“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