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中青銅古燈泛著黃色光暈,參天古樹上的風鈴在風起時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音。
此時的晚予桁已經剃了發,看起來青雋儒雅,淡然從容。
他彎身給晚元衣施了一禮。
晚元衣深吸了口氣,走到他跟前,深深望著他那雙已經開始努力掩飾卻還是有些慌張的眼睛。
即便是這一身佛衣,也掩蓋不住他那多愁善感的性子。
他真的太脆弱了,完全不像是重臣之家的孩子。
晚元衣拽起他的衣袖,二話不說拉著他進了一個房間,南閔緊跟其後,關上了房門立在一旁。
晚元衣掏出一把匕首,指向假裝鎮定的晚予桁,蹙眉道:“我今日來就是要帶你回家幫助父親度過難關若是你不回去,我就在這寺廟裡把你殺了。你作為晚家之子,享受了榮華富貴,卻從來沒有為晚家做過任何一件有益的事情,甚至還會給晚家帶來麻煩。無論你是出家還是死了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如今晚家有難,就算你躲到了這寺廟裡也無用。所以,不如把你殺了一了百了。”
晚元衣雖然語氣平淡,卻句句誅心。
晚予桁後退一步,皺眉道:“你要弑兄?”
“不錯。”晚元衣上前一步,“你若是再不振作起來,我現在就把你殺了。”
晚予桁不可置信,審視著這個性情突變的妹妹,滿是疼惜地道:“晚晚不要胡鬨,你知道二哥最疼你。”
晚元衣冷哼:“你疼我還放任晚家落難不管不問?你疼我還眼睜睜地看著我被當做工具去給彆人聯姻?父親辛辛苦苦把你養大,讓你衣食無憂,讓你博覽群書苦練劍法,就是為了讓你躲到寺廟裡清淨?既然你心愛的人已經死了,你就該更加振作起來,做一個讓她自豪的人,而不是躲在這裡清心寡欲,你這種無能的愛,會讓人覺得不恥,更何況晚府落敗你一樣會慘遭殺害,你畢竟是權臣之子,誰會把你留在人世間?到時候你是想和家人一起死在晚府裡,還是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死在這破廟裡?反正都得死,我不如現在就殺了你。”
她越說越激動,拿著匕首一步步向他逼進,恨不得在他胸口上捅上一刀。
晚予桁緊張地後退著,對南閔喊道:“南閔,快攔住她,晚兒她瘋了。”
南閔走上前,抽出長劍,劍身一落,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聲道:“對不住了公子,既然小姐要殺你,那就由我來動手吧!”
晚予桁眼睛一瞪:“你們……”
晚元衣知道他很奔潰,但是她並不想放過他,繼續怒聲道:“作為晚家之子你這般懦弱,你讓我這個做妹妹的好生失望。怎麼?不怕死是嗎?若是你不怕死,那就看著我死,我就不信你能親眼看著我死在你麵前,反正我已經為了晚家被拿去聯姻了,後半生也沒有什麼好下場,不如我們兄妹就雙雙死在這寺廟裡,好讓世人都道,晚家是一群貪生怕死的酒囊飯袋。”
她說著,突然把匕首對向自己的脖子,拿匕首的手握得咯咯作響。
晚予桁大驚失色地喊道:“晚兒你莫要衝動,不要傷害自己,二哥跟你回去。”
他眼中淚光閃爍,看著被逼無奈的妹妹怎麼能不動容呢?那可是他的妹妹。
晚元衣並沒有把刀放下來,而是繼續道:“依你的學識比任何一家的公子都出眾,無論是科考還是通過父親謀得一官半職都輕而易舉。如今你有一個機會可以拯救晚家,可以讓你出人頭地,你必須把握好這個機會才行,不要再任性妄為,沒有人願意陪一個自甘墮落的人遊戲人間。答應我,想儘一切辦法,拿到太保之位,掌握重權,為晚家撐腰。”
“太保之位?”晚予桁驚詫,沒有一點底氣。
“怎麼?為了一女子都能要死要活,爭個太保之位就怕了?”
他低頭沉默片刻,終是又抬起頭來,回道:“好,我答應晚兒,想儘一切辦法爭到太保之位。”
見他答應,晚元衣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她的手還在不住地顫抖,身子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沒人知道,她做這一步是用了多大的勇氣。
南閔收回劍,又輕輕拿掉她手中的匕首,扶起她,給晚予桁留下一句“我們在寺外等公子”便出了房間。
他們出了寺廟,等著晚予桁出來。
晚元衣坐在一塊石頭上低著頭一言不發。
南閔站在她一旁,望著因後怕微微顫抖的單薄瘦小的身子,眼睫微顫,深邃眼瞳裡溢出一點點柔軟。
她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
更深露重時,晚予桁終是還俗後出了寺廟,他頭上戴著帽子,換了一身便服。
晚元衣看到他多少有點心疼,這種被逼無奈的滋味一定不好受,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三人默默無言向山下走去。
他們乘著月色,悄無聲息地回到了晚府。
晚予桁回到家中,給父親母親狠狠地磕了幾個頭,懺悔著自己曾經的無知。
父親眼含淚光地一遍遍地安慰他,一切都不晚。
他們在晚府並沒有逗留太久,夜深人靜時又和父親母親一起向外祖母家趕去。
晚元衣和二哥以及南閔坐在同一輛馬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