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便一塊下棋,下著下著不覺到了深夜,肚子咕嚕咕嚕叫。
守夜的太監送來糕點,說是陛下賞賜,恭賀皇弟華誕。
我隨手捏了一塊,剛想放在嘴裡,被符允搶了過去,遞給裴然道:“你先吃。”
裴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糕點,不接。
我看他兩個神色有些不對,從盤子裡又拿了一塊,扔在地上,叫房梁上的貓下來。
那野貓是符允從宮外撿來的,平時沒人喂,餓得禿嚕毛,這會兒見了吃的,狼吞虎咽,幾口吞到肚子裡,不一會兒地上打滾,嗷嗷叫,翻了幾個滾,四腿朝天,一動不動。
裴然嚇得哇一聲大哭起來,符允也白了臉,渾身發軟,一屁股蹲在地上,一頭冷汗,愣愣出神,我也嚇得不輕。
我爹知道後,火冒三丈,怒發衝冠,直衝到養心殿,拍著玉案,斥太宗道:“骨肉相連!骨血相親!陛下身為長兄,不憐憫五皇子自小沒娘少爹,卻因為虛名不能相容,蓄意迫害,太祖若泉下有知,何等悲涼!?”
太宗道:“叔,朕一時糊塗。”
我爹見太宗雖然嘴上這樣說,卻並無悔意,氣極悲心,當場暴走,直直栽倒在地,昏了過去,幾日不醒,醒來後終日以淚流滿麵,跪在太祖靈前,負荊請罪。
自此後,太宗再沒有加害兄弟之意,不僅符允,符辰,符譽,符康幾個也沒再為難過。
太宗去後,符允封王,出宮彆居府邸。
一來二去,也有十二三年。
從前名揚天下的少年,如今聲名遠播,風采更勝以往。
“墨戰。”
他轉過臉,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道:“你老了。”
我有點發愣,“什麼?”
他望著滿池殘荷,目光如水,透著一絲涼意,道:“再過幾天,九月十五,你的生辰。”
他不說,我差點忘了。
掐指算了算,心頭猛一驚。
我已經步過而立之年,又餘二年。
那人彎腰從池塘中摘了一朵枯萎的蓮蓬,放在手心裡,仔細端看。
細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撫了撫柔軟的花瓣,沉吟道:
“好好的一朵芙蓉,含苞待放時,攪亂一池春心;
花開時,灼灼其華,動人心魄,想摘不敢摘,
等花謝了,乾癟了,枯萎凋零,令人遺憾。”
我聽得迷迷糊糊,雲裡霧裡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身後有人急聲喚道:“皇叔!”
我回過頭,見一個太監滿頭大汗,慌裡慌張地跑過來,急急忙忙道:“原來您在這裡,陛下剛喝醉,吐了一陣,肚裡燒得慌,幾個太醫正看瞧,讓我來看看您有沒有事,唉,北境的葡萄酒縱然是個好東西,但猛一喝,也不一定能喝得慣……”
我哪裡聽他絮絮叨叨,朝符允頷首,趕緊往養心殿去。
到了殿內,兩位老嬤嬤正給九霄蓋被,見我來,欲行禮,我連忙用手止住,示意她們悄悄出來,伸手探了探床上人的額頭,不很熱,隻是臉上發紅發燒。
從養心殿出來後,問了禦醫詳細的情況,確認沒什麼大礙,才鬆了口氣,交代一乾侍從,道:“以後不管什麼西域、東域進的酒都先讓驗食官試過了再給陛下食用。”
侍從皆跪地,道:“是。”
我又至禦膳房內,將晚宴間所有的飯菜都查了一遍,方才放心。
從宮中出來,已是深夜。
到了王府,下了馬車,忽感了一絲涼意襲來,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守門的廝兒從地上起來,揉了揉眼睛,道:“王爺,您回來了。”
我揮了揮手,道:“去睡吧。”
進門的時候,看了看隔街斜對麵的大門。
門關著,院裡的燈還亮著。
他還沒有睡嗎?
也不知道那酒他喝了有沒有什麼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