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還有人覺得他比我委屈,握著我的手,半是心酸,半是陰狠,道:“叔,你實在傷了朕的心。這幾日,你便在坤寧宮裡思過,哪也不能去。朕下朝後如果看不到你,以後便將你鎖在房裡,不許你出去半步,也不許你再見任何人!”
我合著眼,將眼裡的淚憋回去,心裡狂罵不止。
老子是個人,又不是牲口,還能關著連太陽都不給曬一下?
暗罵了一陣,不解氣,瞥了他一眼,半是挑釁,半是不屑,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道:“陛下乾脆將微臣落到冷宮裡,天天抄經去。”
那天子眯著鳳兒眼,冷冷地看了我一會兒,薄唇微挑,露出一片雪色白牙,陰險地笑道:“好,叔明天開始將《女懲》抄三百遍,抄完朕檢查。”
啊!
我呆了。
什麼?
抄《女懲》?
還不如讓我去抄佛經!
我彆著臉,還想爭辯,但看那人眼裡寒意沉沉,似又有火星冒出,連忙乖巧地點著頭,順應下來,免得再惹著我這凶狠凶狠的帝王小夫婿。
他若是生了氣,到了最後,吃虧的還是我。
《女懲》有七章,章章都精彩,
但這書不應該給我抄,
要抄也是以後九霄的妃子們抄。
前朝宮廷亂穢,父子共用一妻,叔嫂媾鸞,外戚跋扈越權乾政,致使朝綱幾多飄零。
有能人寫下此書,以此告誡後宮嬪妃,暗勸君王,
但,
終究是蚍蜉撼樹,不了了之。
後來,又有刁奸能之人,添筆篡改,用來諂媚討好上位者,內容幾經變更,已是麵目全非。
我提起筆,改了第一章《卑弱》和第六章《屈從》,又看第七章《和叔姑》不太順眼,也改了幾處。
改完之後,
通篇念下來,
還算尚可。
便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抄著,
抄著抄著,快到晌午,
我的夫下朝回來,退了朝服,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坐在我旁邊,一邊飲茶,一邊拿著我抄的書看。
看了一會兒,笑道:“書中精要全被叔塗抹更改,這抄得什麼書?”
我拿著狼毫,在龍硯邊蕩了蕩香墨,頭也沒抬,
鎮尺壓榨宣紙,
落筆行雲,
一邊抄寫,
一邊道:“教人之書,先要心正,後字正、句正,以此,方使人受益,如果心不正,字句偏差,豈不是誤人子弟嗎?”
天子將茶盞遞給一邊侍奉的小太監,端起筆擱上一支稍微細一點的精致禦筆,
笑尖蘸了蘸金墨,
將我原先更改之處,全部改回來,道:“叔,此言差矣,書是字,字有什麼心正不正之說?如果任何典籍都可以拿來更改,豈不是天下之書都要亂套嗎?”
他的字十分雋秀,端端正正,一筆一畫,精致成楷。
反觀我的字,落筆雖然雄健有力,但多了幾分淩亂。
那俊儀華貴的人,將《女懲》七章原文抄了一遍,遞過來,道:“叔按這個抄。”
好吧,
你是天子,
你最大,
你讓怎麼抄就怎麼抄。
我提了筆,
抄了兩章,
便覺得十分煩躁,
又抄幾章,
頭快炸開,
抄到第七章,“屈則德之柄,順則婦之行”之時,撂開筆,道:“微臣一個男人,要學著怎麼屈從卑微諂媚討好丈夫嗎?”
九霄眸色幽暗,臉色微冷,看著我,道:“叔是男人不假,卻是以婦嫁給朕,便是朕之婦,不過抄抄《女懲》,便惱成這樣,若真按宮規來,能受得了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