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劍而出,
宮燈下,冷冷銀光寒劍,映照出一個白發如雪,雌雄莫辨,極為俊美之人,
似邪似妖,似仙似神,
五官精美絕倫,皮膚細膩如脂膏,白得晶瑩透明,勝雪三分,然而,眼尾之處,卻有細紋,那是歲月的痕跡,也是人生的悲歡之歌。
也許是九霄太過深情,
也許是我一路走得太累,情與功名皆兩空,想找一個地方歇歇腳,
沉醉於這如陽光下泡沫一樣美麗的溫柔鄉裡,
渴望暫時的安寧,
做他的妻子,
著紅妝,戴鳳冠,披霞衣,穿鳳袍,
忘了爾虞我詐,
忘了刀光劍影,
忘記責任、信仰與使命。
如一個極其疲倦而傷心的人,停留在一棵花樹邊,枕著落花,合上眼眸,在花香縈繞之中,做了一場美夢。
這一世的功名,儘付雲煙,
三千癡情,也將化為烏有。
人生不過大夢一場,
如宇文炎烈曾言:浮生是夢,君是夢,我也是夢。
烈酒怎麼飲都不會醉,
茶越喝越清醒,
連我有時也憎恨我自己,
當初應該不顧九霄,娶了裴然,守護他一生,
如今應該不顧社稷,守在九霄九身,愛他一世。
可,
我做不到,
我怎忍心我和我爹這幾十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我怎忍心看無數白骨堆積成山埋在守望城下,
魂魄不歸故裡,屍首不埋家鄉,
無數千千萬萬,萬萬千千的熱血男兒,用性命換來這天下太平,毀於一旦。
九霄是君主,
是帝王,
是這大梁江山每一寸土地的擁有者,
四海之國朝貢的尊主,
是我這一生誓死追隨的信仰,
他銘刻在我的骨血裡,
即便我粉身碎骨,心魂俱碎,也要守護著他。
九霄,
你總說叔不愛你,
怨叔心裡沒有你,
可叔這一生兜兜轉轉,傾儘所有,都是為了你,
這一生,
都在圍著你轉,
從你幼年至你長成人,
為了你,耗儘韶華,
為了你,負了裴然,
為了你,舍棄了一身功名,拋了王位與男人的尊嚴,八尺男兒著紅妝,入你的紅綃鸞帳,雌伏於你,
為了你,幾經生死,無怨無悔,
直至今日,
叔縱然肝腸寸斷,一無所有,淪落到與他人共侍一夫,也為你鋪一條康陽大道,
願你福澤綿延,
後繼有人!
想到此,持劍奪門而出,於夜風中,臨風起意!
劍所指之處,如龍吟風鳴,
錚錚作響,
寒刃隨風而起,劈開一片翠綠碧竹,
宮燈下,
凜凜劍光如流星在夜空劃過,
竹身腰斬斷裂,齊齊向東倒去,
劍落插入三寸泥土之中,雙手握著劍柄,單膝跪地,誠心所願,
願吾之君主,千秋萬代,永世不衰。
轉身回首之際,
宮燈下立著兩個身影,
一抹明黃,一抹淺粉,
一個豐神俊美,一個娉婷秀雅。
站在一起,恰如一對碧玉。
我收起劍,朝九霄躬身行禮,笑道:“你們回來了。”
鶯兒雙眸微滯,似良久才回過神,訥訥地嗯了一聲,又覺不對,趕忙彎腰福了福,低頭道:“是。”
我笑著走向上前,看著她手中的紫玉洞簫,道:“適才聽聞表妹吹簫,激起劍意,隨性舞了舞,讓你見笑了。”
她看著我,眼神有些呆愣,道:“你喜歡我吹簫?”
我笑著點了點頭,
她臉上一抹紅暈,低下頭,執蕭放在唇邊,輕吹起來,
然而,
不知為何,
曲音顫抖不穩,有些不成曲調,與剛才所吹奏之音律相差甚遠,
她似乎也有察覺,
將簫放下,
眼神飄忽,道:“我有些困了,先回去休息。”
我招手示意廊下兩個宮女跟著,
轉過身對九霄,道:“她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