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1 / 2)

飯後。

賀疏弦利索地收拾碗筷。

在此之前,她從箱中取出一張虎皮給雲希音墊上,送了杯加糖的熱水到她的手中。

“你獵的?”雲希音打量著乾淨的堂屋,跟房間中布置不同,懸掛著的動物毛皮透著一種血性和粗獷。指尖從虎皮上輕輕拂過,她凝視著賀疏弦,眉眼含笑。

賀疏弦回答:“跟叔伯們一起。”這話一出,她就想起一件比買衣裳更重要的事來。她看著雲希音,問,“雲娘子,你還有親舊在世否?”

雲希音點頭:“有倒是有,不過在長安。”她見賀疏弦蹙眉,忙道,“你不必擔憂,待我傷好後便會離去,不會打擾你太久。”

“怎麼回去?”賀疏弦小聲地嘟囔一句,長安何其遠?這邊可是河北道。雲小娘子身嬌體弱,路途迢迢,還不知會遇見什麼風雨。但……人家總歸要回去的,而且這事情說到底跟她無關,操心個什麼勁。

雲希音很隨意道:“我尚有錢財傍身,到時候雇鏢師護我回京。”她喜眉笑眼的,沒將不能歸去的事情放在心上,瞧著一點都不像落難的千金。

賀疏弦眉頭幾乎擰成一個川字:“你說得真輕巧。難道你不能去信一封,請你家中人來接你嗎?”她從沒離開過安陽縣,可也知道行路之難。

雲希音歎息道:“可以,隻是他們沒有空閒,真要尋來不知多久了。”

“你不會是離家出走的吧?”賀疏弦又道,狐疑的目光在雲希音的身上打轉,她抿了抿唇,又說,“你看起來並不傷心。”提起往事時也輕描淡寫的,像是說彆人的故事。

“那我當如何?以淚洗麵麼?都是數月前的事情了,再多的眼淚也都該流完了,不是嗎?”雲希音托腮,朝著賀疏弦眨眼。她麵上帶著病態的蒼白,可眸光炯然清透,瞧不出半點說謊的痕跡,“你的讀過《莊子》嗎?有言道,其為之者而不得也,命也夫!①”

賀疏弦不知道雲希音是看得開,還是騙她的。今日雪停了,可天色陰沉,雪雲連綿如重山,恐怕接下來還會有場大雪。要她將雲希音趕出去,她是做不到的。倒不如放寬心,少想些煩惱的事情。她隻是山中獵戶,沒什麼值得旁人圖謀。“我等會兒要出去一趟。雲娘子你留在屋中,切莫到處亂走。”

雲希音道:“我這狀況,恐怕也走不得哪兒。”這還不到一日的相處,她便摸清楚賀疏弦的性格。對人不設防,善良天真,在這偏遠的村落裡,倒算是一種美德。若是去了彆處,美德就變成了“蠢”。

賀疏弦敏銳地察覺到雲希音打量的視線,頓時生出幾分局促,尤其是雲希音纖細婀娜的玲瓏身軀藏在她破舊的冬衣下,越發窘迫。她粗略地估量雲希音的身量,回屋取了錢財抄在懷中,腳步匆匆地出去。

雪霽天高,村中的熟麵孔出來行走,聚在一起話家常。

賀疏弦一路小跑,行走如風。

“哎呀,這不是小賀嗎?今日怎麼有閒下山來了?”

“咱們村的小賀行情好啊,連鄰村的都來打探。”

飄入耳中的話語熱情又熟稔,帶著一種令賀疏弦避之恐不及的親切。

阿娘給她生了張好臉,俊俏風流,光映照人。自她十五歲開始,就不停有媒婆上門,也就在孝期的時候才消停點。賀家村的人很是熱情,阿婆阿嬸都想給她做媒,完全不顧她的拒絕。推說無用,賀疏弦隻能躲。

此刻聽到熟悉的聲音如雷炸開,頓時躡影追風,舉步如飛。

賀家村離縣城不算遠,可要靠雙腿恐怕得走一個時辰。賀疏弦從村民家中借了輛驢車便往縣城中趕。

抵達縣城中後,她直衝成衣店去。一匹不錯的絹布五百文,可一件不錯的布衫都要一貫錢,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過去倒是買了布匹阿娘製衣,她原也想著學刺繡,可彎弓搭箭時十分靈活的手指不受控製,隻能放棄。如果是她自己的衣物,暫時請村中嬸嬸幫忙,但是雲娘子等不得那麼久。

賀疏弦還是頭回到成衣鋪子中,瞧著懸掛的衫袍、裙衫、裘衣,眼花繚亂的。她自己可以穿粗布的,然而雲娘子肌膚細嫩,穿慣綺羅,恐怕不耐粗布,賀疏弦聽說過有大戶人家的千金碰著粗布起疹子的事兒,思忖片刻,還是放棄將就的打算。千金散儘還複來嘛,賀疏弦安慰著自己,這不是,才去了一金嗎?

鋪子裡的活計很是熱情,饒是一件粗布衫,都說得天花亂墜,講是什麼京城時新的樣式,也不管賀疏弦買不買得起,帶著她轉悠相看。等到賀疏弦暈乎乎出來時,手上已經多了兩套絹布衣裙。她垂眸看了眼,莫名有些眼熱。遲疑許久,她才清了清嗓子道:“我有個孿生妹妹,身量與我相仿,有合適的嗎?”

夥計笑得越發熱情,說著“有的有的”,忙帶著賀疏弦去挑選。

等到賀疏弦離開鋪子時,她那點兒可憐的積蓄所剩無幾。花都花了,賀疏弦也沒想繼續省著,索性買了糕點、鮮肉、魚以及酒回去。

賀疏弦的運氣不好,還驢車的時候正巧遇見熱情的嬸子。她還沒跑走,就被嬸子大步攔住,在她耳畔大聲叭叭,說隔壁村的小娘子年方二八,如何如何貌美如花。賀疏弦聽得渾身汗毛起,連連推拒,那嬸子語調轉了又轉,話題一拐不知道怎麼到她阿娘身上,說她阿娘也想見她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