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回答我回答得了的。”
那就是什麼都能問。
“有額度嗎?”
“這頓飯熟之前都可以問。”
那就是無限度。
時涼第一個問題是,“你五月份有每天吃早餐嗎?”
孟枝沒騙她,“沒有。”
時涼在心裡給他給了一筆,問了第二個問題,“一個月沒去上學,馬上就高考了,你怕不怕?”
孟枝彎了下眼,眼下那顆朱砂痣漂亮的很有迷惑性,誠實道:“怕。”
時涼決定從明天開始監督他抱佛腳。
又想到剛剛那一堆事,時涼語氣微沉,“有很多人為難你嗎?”
第三個問題他還是沒撒謊,也沒多說,“嗯,很多。”
雖然知道他不輕鬆,但聽到他肯定的答案,時涼心裡又是一陣複雜。
就算孟枝和孟冬舟不合,但那個屍骨不全,躺在停屍間的男人是生他養他的父親。他肯定是心裡最不好受的那一個,想到這裡,時涼把這個問題變成了承諾,問號變成了句號,“孟枝,”
突然被喊了名字,當事人雖不解,但也好脾氣的應了,“嗯。”
“我可以給你一個承諾,什麼類型的都可以。”
聞言,少年眉梢微抬,燈光落下,將他的眉眼分割出明明暗暗的色澤,他望了過來,沒問原因也沒問理由,隻一眼,時涼就有種被看透了的錯覺。
下一刻,少年扭過頭,身形僵了一下,才緩緩道:“我對他沒多少感情,他用冷暴力殺死了我的母親,母親一生,被卑微的、毫無體麵的囚禁在他的陰影裡,就連死,都不曾瞑目。”
“我是有點恨他的,”孟枝吐出一口濁氣,把自己的傷口攤開給時涼看,“恨也是一種感情,對人對事,一旦有了感情,或多或少,都會存在羈絆。”
“知道他出事的時候,難過是有的,但更多的,是茫然無措。”
明明他說,隻回答他回答得了的,可這個她沒問出的問題,他還是,艱難的、近乎自虐般的,向她解釋緣由。
他沒提時涼給他承諾的事,似乎想就這麼揭過。
“你還有一個問題的機會,”孟枝從她手裡接過碗,提醒道。
因為他的靠近,茉莉味洗滌劑的味道也靠了過來,那股淡淡的清香往她身體裡鑽,時涼舔了舔唇,還是覺得,第五個問題一旦講出來,就沒有回頭路了。
她是膽小鬼,暗戀這麼一件事,就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氣。
孟枝見她沒再問,略微揚了揚眉梢,說,“真的沒有彆的好奇的了嗎?”
飯已經熟了,空氣裡飄著熱湯的香氣,如果他裝好飯,就意味著,安撫結束。
也意味著,她將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沒有靠近他內裡的機會。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了下來,孟枝拿著碗,耐心等著她的第五個問題,窗外夜色已深,唯有翠綠的樟樹葉子,將觸手,伸進了黑暗裡。
她垂眸盯著地上少年的影子,很長時間裡,都隻有寂靜悄然彌散。
見她不說話,自己也給夠了時間,孟枝拿著碗打算去盛飯,“那就在這裡結……”‘束’字未出口,他的腰間突然多了一雙手。
又不等他反應,一觸即離。
“對不起,”少女乾淨的嗓音自背後彌散開,對於剛才的行為做出解釋,“最後一個問題,我換成這個。”
孟枝把這個不算擁抱的擁抱當成了少女對他的安慰,他嗯了聲,拿著碗去裝飯,“拿筷子,吃飯。”
時涼觀察著他的態度,確定他沒有多想輕輕鬆了一口氣。
慶幸他沒有發現,又苦惱他沒有懷疑。
他好像,從來沒有把自己對他的感情朝那方麵想。
也幸好,他沒有多想。
兩個人沉默著吃完飯,時間指向晚上十點,孟枝讓她上樓,自己去收拾碗筷。如果非要給孟枝挑個缺點,那就是,他做飯水平真的一般,恍惚間讓時涼有種‘能吃萬歲’的錯覺。
兩個人的碗筷,實在沒有什麼賴著的必要,時涼隻好回房間洗完今天的硬筆。
她從六歲跟著孟枝學寫字,練了一手好字。但似乎怎麼寫,都達不到他的要求,而他也從未降低要求,寫不好就一直寫,學不會就一直學,他從沒提過,要時涼放棄什麼。
要她對人對事都認真,也要結果配得上她的認真。
整個五月的忐忑在他露麵的這天全部沉了下來,身心俱疲,而她卻罕見的失眠了——
她想起了同孟枝的初見。
那個時候的她,可憐,也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