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大王!”
池鷺閉著眼,意識還沉在光怪陸離的夢中,聽到這自遠方而來的沉悶聲音,她含含糊糊地“唔”了一聲。
難道是睡前沒把電視關掉嗎?一夜過去,唐僧取經走到了哪一集?
這念頭一起,夢裡的繁花玉樹頃刻化成陰森洞府,她擠在百十個小妖裡,仰著頭,看那毛臉雷公嘴的和尚舉著金箍棒從天而降——
“呔!”
“大王!”
這呼喚聲驚雷一般在耳邊炸響,池鷺一激靈,倏然睜眼。
碗口大的鐘乳石倒懸在洞頂上,表麵舞著從曲折甬道中扯來的星點微光,乍看上去,竟似夜色來襲時野獸將合未合的獠牙。
她愣神一秒,嗅覺隨之恢複。洞穴特有的腐潮氣味止也止不住地往鼻腔裡鑽,池鷺咳了咳,起身至一半時忽覺不對。
可沒時間容她細想查驗。
床邊——如果這幾塊臟兮兮的毛皮疊成的物件也□□的話——擠過來一隻半人高的小妖,尖尖嘴,細細眼,一身暗淡皮毛黃中帶灰,腰上係著塊看不出原色的破布。
見池鷺轉頭,它喜滋滋地搭了搭爪子,學人作了個揖,彎身時露出背後歡快甩動的尾巴:“稟告大王。前日小妖巡山,在山腳下撞著一夥行人,想是外界兵戈又起,這人才逃難山林,我見他個個體壯,腹內饞蟲作亂,食指欲動時卻想起大王平日裡的恩情,便忍了性,使法迷了幾個,前來進獻大王,好全我一片孝心。”
此話一出,擠進洞來的小妖便叫嚷起來。
“好闊兒孤!好闊兒孤!不枉大王平日裡對你的栽培!”
“我們也去擒幾個,表一表孝心,不能叫他給比下去了!”
“說的有理!說的有理!”
“哼!話說得這般好聽,卻不想背地裡另乾了勾當,你看他下巴上還沾著血哩!”
這一句雖輕,卻在一眾誇獎裡格外突出。
池鷺下意識地看向“闊兒孤”的嘴邊毛發,果見灰黃色的短吻邊存著點猩猩紅色。
她瞧了兩眼,視線移動,去尋那隻喊破的小妖。
那小妖正立在洞門邊上,執著根人高的木棍,白森森的門牙露在外頭,頭上頂著一對半殘的長耳朵——大概是隻兔子。
兔子精見大王看它,耳朵一彈,先前的義憤全消,三瓣嘴兒使勁往外咧,也不知怎地,池鷺竟能從這張毛茸茸的臉上看出不自在和僵硬。
她順勢收回目光。
而其他的小妖可不管那麼多,見有爭執將起,它們都閉了嘴,瞪大了眼睛,看看這個,瞧瞧那個。
一副副呆樣。
可憐的兔子精在大家的目光下滿身毛都炸了起來,它又是想往洞外縮,又是不敢。
名叫“闊兒孤”的狐怪先前聽著其他小妖的誇讚追捧之語,尾巴越翹越高,誌得意滿之時忽然聽到那掃興的話,眼皮一塌,牙就呲了出來。
都是耳聰目明的妖怪,就算不回頭也知道誰在作亂。它斜眼掃了下洞口,舔了舔抹完嘴的前爪,再度躬身道:“大王恕罪!小妖此番抓的人裡,有一擒了山上毛兔的獵戶。我想著這疏毛瘦骨兔兒沒甚本事,竟被人生擒,留著也無用,又思及獵戶捕兔是為果腹之故,可他既被小妖所擒,眼見要成大王口食,這兔子與他可惜——倒不若餓他一餓,正好去了醃臢,好教大王吃得乾淨……”它“嘿嘿”笑了兩聲,討饒道,“便因此起了貪念,由著天性將那長耳朵兔子兩口吃淨了。還望大王恕罪。”
眾妖聽了,沒覺得有何不妥,都點點頭,認同了這個理由。甚至還有隻斑毛小妖出列為它求情,一臉耿直道:“大王——闊兒孤功大過小,且我等山野小妖,修得人身未足百年,法力低微,心性淺薄,天性如此,實難掙脫。請大王開恩,饒他這次。”
闊兒孤的寬耳朵塌在腦袋上,除了聽到“法力低微、心性淺薄”那句話時動了動,偷眼瞧了瞧池鷺,其餘時候,都老老實實低著頭。
而兔子精被嚇得狐怪一番話淚眼汪汪,此時好不容易探出個腦袋,三瓣嘴一聳一聳,像是想說什麼,卻被身邊長角的小妖推了下,它倏地縮了回去。
池鷺掃視了一圈,見闊兒孤人心——不對,妖心相向,她在心裡笑了兩聲:“罷了,抓的人呢。”
“洞外綁著!”這狐怪明知道大王不會計較這事,但仍做出一副被赦免後大喜過望的模樣,滿臉笑意地殷勤道。
“帶進來看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