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人鬼怪,精怪是這世間生靈中最末末等。人類雖自比螻蟻,可他們看向妖怪的目光中,除懼怕外,還藏著一些自知或不自知的輕鄙——禽獸而已。
一短一長的爪子顫了顫,卻執拗地拽著南家姑娘的袖子:“大王——”
它急得眼淚汪汪。
池鷺使術定住南羽,告訴兔精:“先過河。”
它當即應是,可爪子還搭在南家姑娘的袖角上,等發現拉不動便反應過來,猶猶豫豫不肯再走,顛三倒四說了許多胡話:“大、大王,小妖等、等等、等片刻……想、想為大王分、分憂……”
池鷺看著它。
興許是知道自己說得糟糕,詞與意偏離八千裡,又或許是害怕大王不允再降罪,一短一長的眼睛越發紅了,最後它撐出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勁兒,將兩隻耳朵一塌,蹲身閉眼:“您儘管說,小妖不聽不看不聞。”
那爪子卻順勢垂落,輕輕捏住了南家姑娘的裙擺。
這算儘責嗎?
池鷺從毛爪爪上收回視線。
其實大可不必。她將與她說的那些,無不可對人……對妖言。
妖風牽著南家姑娘轉了身,散開的裙擺從毛爪爪中溜走。
兔子精慌慌張張,好不容易牽住了另一片,那焦色才從眉眼間淡去。
池鷺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小妖怪涉世不深,心思也淺,著實好猜。
而南家姑娘……那術法連她的嘴一齊封住了,池鷺看到的,便是她不服輸地昂著腦袋,水靈靈的眼裡寫著萬八千個“你想作甚”。
她笑一聲。
“你阿翁曾說,他昔年在……上都遊學?”
聲音竟有些溫柔。
池鷺不知今時年月,也不知西遊世界中的過往曆史與她所知的是否相同——在她的世界中,“長安”一名自漢起,此後千年,詩作為其添彩,豪傑為其增色,又有王朝更迭,史家稗官爭先撰言……隻不過後來,英雄人物來了又去,鳳閣龍樓起了又塌,長安,同早那些沒入煙塵的故事一起,成為再後來人眼中望而難及的存在。
可再模糊的存在也能成為異鄉異客的慰藉。
她與長安分明不相乾,如今竟因舊日聽聞生出些可笑的“近鄉情怯”。
那兩字在舌上滾了一圈又被池鷺咽下,問出口的隻是一個模糊“上都”。
番邦口中的上都。
“唔……是又如何?”南羽見她望來,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已能發聲,她記掛著家中老人,既氣且急,說出的話也不甚客氣,“你這妖怪好沒道理,為何將我等抓來?天法昭昭,若是我阿翁有事——”
“無事。”
“什、什麼?”驟然被打斷,南羽結巴了一下,隨即便眯起眼,仔細瞧著池鷺的神色。
而後者眉目沉靜,不閃不避,任由她瞧。
片刻後,南家姑娘的眉頭微微舒展。
池鷺見她眼中焦灼略淡,聽她聲調略緩,卻仍然帶著些將信不敢信的疑慮:“如何確定?”
如何確定?
那青年人眉清目俊,臉上雖有風霜色,手指卻修長無繭,再加上身姿天然挺拔,筋骨不曾斷、脊梁不曾彎……半點沒有長居於人下的瑟縮和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