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楊——不,現在應該是房雲帆了——的語氣很輕,語氣平靜地講述著仿佛屬於彆人的故事。
自從幻境碎裂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站在了我們的身後,很自覺地補充了屬於他們的往事。
胡櫻自始至終保持著沉默,頭垂得很低很低,叫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我表麵波瀾不驚,實則內心已經被房雲帆的話所深深地震撼。
即使已經知道了真相,但在聽過全部的情節後,我的心還是擰作一團。
傅聆的表情也極其難看,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樣。
我知道,他心裡肯定也不好受。
親耳聽房雲帆說出這些真相,無異於受害者在已經懺悔的加害人身上千刀萬剮。
——哪怕傅聆並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但他畢竟是罪人的後代。
“我死了之後,就成了怨靈。因為怨念極重,我發現我甚至可以乾擾還在活著的人,”房雲帆淡淡道,“所以我每晚都會變換成各種人的模樣,有時候是小櫻,有時候是胡宅其他人——然後進入那三個凶/手和傅晥的夢裡,一遍遍地問他們,你害怕嗎,你的手裡攥著那麼多的人命,他們本來可以有幸福的家庭,可以有光明的未來,可是都被你們毀了。”
“久而久之,他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一個個都瘋了。他們有的自殺,有的自首,有的一輩子活在恐懼中,還有的因為受不了刺激,猝死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房雲帆看向傅聆。
傅聆知道他的意思,緩緩搖頭,“不用在意我的感受。人做了什麼,就要承擔應該的後果。”
房雲帆移開了視線,“總而言之,我也算完成了自己的複仇遺願吧。”
“這個幻境,是你的手筆?”我看著這個少年。
命運給予了他不能也不該承受的磨礪。
“是。”房雲帆毫不避諱,迎上我的目光。
“在複仇後的一段時間裡,我一直在漫無目的地飄蕩,然後遇到了小櫻。”
“見到她的那一刻,我就在想,如果一切從來都沒發生過,她應該是怎麼樣的呢,”房雲帆喃喃,“所以我製造了這個幻境,排除了胡楊的存在,以胡楊之名出現在她身邊。”
“你特意抹除了自己的存在,是不想讓人知道真相嗎?”
房雲帆點頭。我皺起了眉,“但在之後——”
在之後,我來到了這裡,開始幫助胡櫻尋找丟失的記憶。
“你一來,我就知道你的目的。你是想問我為什麼沒有插手吧?”
“對。”我點頭。
我的行為與房雲帆的期望背道而馳,我為了完成任務希望胡櫻恢複記憶,而房雲帆想讓胡櫻快樂,不願讓胡櫻回想起那段不美好的過往。
房雲帆仰頭。
沒有了幻境,這裡的真實麵貌展現出來。
與幻境裡正處溫暖午後的時間不同,現實世界已經是深夜。不明亮的星辰和月亮懸掛在夜幕的一角,沉默地俯視著它們腳下的人間。
“我總不能讓她一直困在這裡啊……她可以轉世,可以有更美好的人生,她應該向前走,而不是在這裡止步不前,溺死在虛妄的美好裡。”
我悵惘,沉默地看著房雲帆。
“你要帶她走了嗎?”他問。
有那麼一瞬間,我看著房雲帆眸底散不儘的憂愁,竟然想要開口說,我不帶她走了。
可最後,我還是點了頭。
“還不到時候,胡櫻還沒找回記憶。”
房雲帆笑了。
“她已經恢複記憶了。”
“什麼?”
他看向我,最後長久地注視著胡櫻。
“幻境的開關,是胡櫻的記憶。如今幻境消失了,證明她已經想起來了。”
我瞠目結舌。
“帶她走之前,能讓我和她說幾句話嗎?”
我和傅聆對視一眼,自覺地退到了一旁。
胡櫻站起來,仰頭看向房雲帆。
逆著月光,房雲帆走向了她心愛的姑娘。
“走之前,我想讓小姐滿足我一個心願。”
摒棄了仇恨、不甘,房雲帆隻是一個愛慕著胡櫻的少年。
“我都答應你。”胡櫻深深地望著他,像是要看進他的心裡。
房雲帆張開雙臂。
“可以讓我抱一下嗎。”
胡櫻失聲痛哭,飛撲進房雲帆的懷抱。少年歎了口氣,像是要把她揉進骨血裡。
“你怎麼、這麼傻啊……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