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話閃過腦海——
“出國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背叛你,可遇見了她,我覺得我從前談的都不叫戀愛。我不知道怎麼說,我不想讓我以後的人生都活在遺憾裡,跟你結婚卻心心念念另一個人。我們和平分手吧,既然現在我已經不愛你了,你為什麼還要堅持?你忍受得了嗎?你真的有那麼愛我嗎?還是單純為了你的利益?”
“虞聽,我當初追你,喜歡你,要跟你在一起都是真心的你知道啊嗎?從來都不是因為你現在考慮的什麼利益,你的眼裡隻有利益,你一開始跟我在一起也是因為利益對吧?”
“虞聽,如果你真的愛我,心疼我,你應該成全我的。”
她和冉雪在房間裡吵了二十分鐘。
準確來說,是隻有冉雪一個人在爭吵,虞聽很冷靜,冷靜到毫無波瀾地麵對越說越激動,越來越惱羞成怒的冉雪。
冉雪出軌了,但她不想在家人麵前承認這件事。因為從小寵愛她的虞爺爺會對她失望,父母會覺得她丟臉。她被寄托滿希望的地位會從此一落千丈嗎?
她不敢保證,她也承受不住這份失去。
“你放過我吧,算我求你了,我們和平分手,可以嗎?彆把我的事情告訴他們。”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還要堅持呢?隻是為了聯姻的利益嗎?”
隻為了聯姻的利益嗎?
回到家時已是深夜,虞聽疲倦地陷進沙發裡。客廳沒開燈,僅靠著窗外微弱的月光和遠處大廈的燈火通明,虞聽的身形模糊不清,幾乎要與周圍冷色調的裝修融在一起。
點了根煙,火機被隨手扔在茶幾上,渾濁的霧氣自紅唇而出在一片虛無的昏暗中消散,猩紅的點慢慢燃燒,虞聽眼底是一片看不出的漠色——
一年前確認戀愛關係,半年前訂婚,彆人口中她的青梅冉雪變成了她的未婚妻。虞聽被自己的未婚妻出軌了,聽起來好像更難以接受了一些,齊憫都在嘲笑她。
虞聽也在笑,苦笑諷笑。沒有惱怒,沒有發火,就算是女朋友出軌,她也要哄女朋友說:不要任性好不好?
虞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個完美戀人,她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不吵不鬨情緒穩定,還會玩,會撩撥,她可以柔軟可以風情,也能霸道,具有攻擊性。可以滿足你對戀愛的所有幻想。
對大多數前任來說,她的缺點或許隻有不加掩飾的隨意多情?
冉雪說的沒錯,虞聽確實不是什麼太深情專一的人。
這段戀愛隻有一年,卻是她談過最久的一段。虞聽明白,她一開始之所以跟冉雪戀愛,確實是因為冉雪身上帶著她喜歡的特質,熱情、活潑、喜歡鬨小脾氣,有點傲嬌,有點任性,再加上虞老爺子對她明裡暗裡的暗示和撮合……她喜歡冉雪,但跟談過的其他前任一樣,沒有多特彆,能喜歡就喜歡了。冉雪出軌了,她其實沒有多難受,立馬想到的是毀約的後果。挽留她,當然也不是因為有多珍惜有多不舍。隻是因為離開,有她不想承受的代價。
冉家和虞家有故事,長一輩人的故事。打虞聽記事起兩家便交往密切了,特彆是虞老爺子和比他小一輩的冉隆,聽說,冉隆曾經救過老爺子一命,被虞老爺子當成了親侄子看待。
其實虞聽和冉雪隻差了一歲多,虞聽一歲時,鄭沁燕正好懷著冉雪。虞老爺子曾經和虞聽說,其實那時候她和冉雪就有婚約了。
冉隆想要兒子,還是胚胎的冉雪便被給予了厚望,在肚子裡就一直被冉隆兒子兒子地叫著。某次酒桌,和虞聽定下了姐弟戀娃娃親,說好了以後要結為親家。
隻可惜,最後出生的是個女孩。
那時候同性戀還不被太接受,失去兒子和失去與虞家聯姻機會的冉隆簡直雙重失望。
不過後來,同性婚姻合法化通過,觀點漸漸改變。青春期的冉雪懵懵懂懂地喜歡上虞聽,不知道誰又開始期待些什麼。一年多前虞聽從國外瘋夠了歸來,眾望所歸地跟冉雪談起戀愛,兩家老人高興得合不攏嘴,才剛談上,虞老爺子便花重金找人算日子,早早把訂婚提上了日程。
剛才在車上,虞老爺子也說了,她和冉雪的婚約,就是近在咫尺的幾個月後。
這對虞聽這樣的人來說,明明應該是近在咫尺的牢籠才對。
誰讓她有想要的東西呢?
虞聽父母死得早,她記事起沒多久就不在了。她的童年,她的人生,隻有虞老頭子一個爺爺。但爺爺並非她一個人的爺爺,虞聽她爹生前造了孽,虞聽十二歲的時候,不知道從哪竄出來個私生子,也姓虞,叫虞皓。被虞老爺子領到她跟前,把她惡心壞了,當場就罵他是雜種。
那時候虞聽可壞,對著那個比自己矮一截,可憐巴巴畏畏縮縮的男孩沒有一丁點憐憫之心。她逼著他滾,就算她爺爺告訴她,他的經曆有多麼可憐,他滾了就沒地方住、沒學上,虞聽仍舊沒動一丁點惻隱之心。
虞聽鬨得太厲害,老爺子終究還是偏心於自己這個有感情基礎的孫女,那個男孩消失了很多年。直到十八歲,那個變得有些傲慢,自恃聰明的男人再一次出現在虞聽眼前,叫她姐。
虞老爺子說,他沒有兒子了,虞皓也是他的血脈,他不能置之不理。
虞聽這才知道虞老爺子這些年沒有虧待他,一直在暗地裡養著,好吃好喝地供著,那個男人叫他爺爺,叫得特彆順口,就好像在向她展示著什麼——他是他唯一的孫子,擁有第一繼承權的孫子。
虞聽又被惡心到,出國抗議。後來,或許是終於徹徹底底地不再把那裡當成家,虞聽斷斷續續地歸來又離開,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國內。不與老爺子親近,一晃就是七八年。
虞老爺子老了,八十多歲的年紀,已如朽木,禁不起任何風吹。一年多前住院搶救過一回,醫生明確說他沒多久可活了,虞聽才因此回國安定。
這麼老個老頭,也不知道腦子還清不清醒,那個叫虞皓的男人很有心機,這麼多年,倒也學會了偽裝自己,把自己偽裝得無比謙遜、溫良、耐心、孝順……
他圖什麼,虞聽心知肚明,虞聽本不感興趣,但一毛錢也不想讓他得手。虞聽還是當年那麼壞,每當看到他虛偽的嘴臉,虞聽都很想好好羞辱他,很想扒他人模狗樣的外皮,很想告訴他,私生子永遠是私生子,永遠抬不起頭永遠不配擁有。虞聽永遠名正言順地掌握著虞家的所有。
十二歲的小孩,家裡那麼有錢,明明什麼都擁有,有到揮霍不儘,寧願扔掉,也不願給那隻狗扔根骨頭,不願分享本該全部屬於自己的一丁點東西。人是會得寸進尺的,她十二歲就深諳這個道理。
而虞老爺子呢,知道她在恨什麼,也知道她在意什麼。為了還當年的一個人情,也為了虞氏集團的利益,他答應她,隻要跟冉家的女兒結了婚,好好過,他這輩子所有的所有,隻給她這個孫女。
所以爺爺是要跟她講條件的,就算是爺爺,最親的爺爺,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最愛她的人,還是要跟她講一堆條件。還是會把精力、關注分給彆人,禁不起那人的耳旁風。
月亮似乎被雲遮住了,本就微弱的光穿不透雲層,冷清的客廳裡比方才更昏暗了些,指尖燃著的猩紅被掐滅,虞聽的身影徹底融進漆黑裡。
——更何況冉雪呢?虞聽沒覺得她背叛自己有多難以接受,早就已經對所有人做好這樣的準備。
隻是,冉雪的毀約對她來說確實變成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忽然,茶幾上的手機震了震,屏幕亮起,虞聽放任了一會兒,才慢慢拾起來看。
過了好幾個小時,那個用貓做頭像的女人終於給她回了消息,卻略過她那帶著明顯逗弄的問題,她問:【聽聽跟小雪吵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