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鐘大麗 我和阿淺想要個家都找不……(2 / 2)

西窗有雨 竹家少爺 4908 字 9個月前

“操,叫花子煮米假做作,一個破學校食堂還那麼多規矩。”鐘大麗翻個白眼。

學校食堂?

這手藝去學校食堂,哪個學校的學生啊這麼好命。

“我問那誰了,他說在紋身店幫我問問,還沒給答複。”虞淺說。

“誰?”鐘大麗問。

“劉成。”顏航有點子無語,虞淺這記性真是對不起劉成,人家把他當哥們,結果他轉頭連名字都記不住。

“對。”虞淺笑起來,“他記得比我清楚。”

鐘大麗擺手,喝了一口酒,齜牙咧嘴說:“得了吧,劉成那鱉孫能認識家門口一條狗都算他人脈廣了,上哪給你哥找工作去,你還是自己琢磨琢磨吧。”

他們倆在那說著,顏航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感興趣就聽一耳朵,不感興趣就悶頭吃飯,他原本以為自己晚飯已經吃得夠飽了,沒想到虞淺這夜宵一端上來,瞬間還能再吃二兩飯。

他挺喜歡這個狀態,像是小時候老顏帶著他在警隊外麵的大排檔吃飯,給他點一碗小雲吞抱著吃,老顏和宋叔、譚叔他們邊抽煙邊喝酒邊聊些家長裡短的案子,而他就這麼半懂不懂的聽著,全當故事,不用往心上放。

外麵的雨比虞淺剛才做飯時候下大了些,雨滴劈裡啪啦胡亂敲打在虞淺那扇西側的窗戶玻璃上,擂鼓一般,顏航放下筷子,學著虞淺抱著酒瓶子靠在椅背上發呆,看著西窗之外滿牆的爬山虎被夜雨打得直不起腰肢。

靜啊。

雖然虞淺和鐘大麗一直在說話,鐘大麗的嗓門一點也不小,啤酒瓶碰在一起叮當響,但顏航卻一點兒不覺得煩,反而在這獨立話題之外的地方感覺到安逸平和。

因為那些生活不屬於他,屬於一晃而過的故事。

酒過三巡,啤酒瓶子已經倒了一地,虞淺和顏航喝的不多,鐘大麗卻已經紅了一張臉,說話也開始大舌頭。

她瞥了眼顏航,又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問道:“一點了,你大半夜不回家,家裡麵不著急啊?”

“家裡不知道。”顏航抿了一口酒,想想自己沙發床上躺的那半扇豬就頭疼,冷著臉說:“偷跑出來的,嫌家裡煩。”

“叛逆期。”虞淺笑他。

“嗬——”鐘大麗眯起眼睛覷他,燃了一根煙,噴出煙才道:“我和阿淺想要個家都找不著,這麼多年就我倆相依為命的,結果你倒好,嫌家裡煩。”

顏航垂下眼,專心喝酒,不想解釋,或者說這麼長時間以來,每每在家就心煩這個事情連他自己都說不太清楚,更沒辦法跟鐘大麗解釋。

“說那些乾什麼呢。”虞淺撩起頭發,歎了口氣。

“你得讓姐說啊。”鐘大麗仰起脖子一口氣灌下大半瓶,喝完了抹抹下巴,一動不動坐著,眼神渙散。

下一秒,就那麼直挺挺的哇得哭出來,連個預告都沒有。

顏航嚇得差點從椅子上翻下去,直直身子,慌張看向虞淺:“她沒事吧?”

“沒事,你聽著就行了。”虞淺笑了笑,“多少年都這樣,喝點貓尿就哭,一哭哭半宿,正好你在這,聽聽吧。”

“聽什麼?”顏航一怔。

“小子!”鐘大麗又喝了一口,打了個很長的嗝,酒氣熏人。

“啊,哦。”顏航趕緊答應。

鐘大麗抱著酒瓶子,盯著天花板,淚珠子就順著眼角一汩汩往下流,她好像是在回看自己整個前半生,從中選一個開頭拿出來講。

“我啊。”鐘大麗眨了下眼,“忘了多久以前了,二十多那會吧,自己有個閨女,小閨女可漂亮了,唇紅齒白的,生下來就是個美人坯子,跟你那小漂亮似的,漂亮得都沒邊兒了。”

顏航估摸著鐘大麗現在差不多五六十歲,這一回憶,直接就回到小四十年前。

“然後呢。”顏航硬著頭皮問,生怕話撂地上。

虞淺好像聽了這故事很多遍,悶聲喝酒。

“然後啊。”鐘大麗呆滯地頓了半分鐘,嘴角一撇,又哭了,“孩子就丟了,我記得我還坐月子呢,我那個死全家的男人就把孩子抱走了,送人了,跟我說什麼生女兒是賠錢貨,屁用沒有,讓我專心養著,再給他添個兒子才算不斷了香火。”

“怎麼這樣?”顏航皺著眉,第一反應是買賣孩子犯法。

“你——”

長指甲突然戳在顏航鼻頭上,把他嚇得向後一退,椅子栽歪了一下,也虧得是虞淺這屋裡地方小,椅子被牆麵擋住,才沒摔倒。

鐘大麗看著他的動作,噗嗤笑了聲,笑完了接著哭,哭一會兒又接著笑。

“小王八蛋,還敢瞧不起我。”鐘大麗拿過啤酒,一仰頭全喝完,“你也不想想,要不是走投無路了誰願意當個婊子給人騎換錢,也不想想,我他媽要不是賣肉,我哪來的錢從那個賣親閨女的男人手裡跑出來,我又哪來的錢來南方找我的閨女。”

鐘大麗不是個講究人,眼淚不要錢似的嘩嘩淌,把她臉上抹的那些個廉價香粉衝得一道有一道,跟白泥漿子似斑駁一片。

她狠狠吸了吸鼻子。

顏航此時被震撼得腦袋發蒙,手摸進兜裡想掏出餐巾紙給她擦擦,一抬頭,看見虞淺淡定地伸出手,用自己的手背淡定擦去鐘大麗臉上那一道道的眼淚和化妝品,沒有半分嫌棄。

“去睡覺吧,姐。”虞淺很溫柔地從鐘大麗手裡拿過酒瓶子,“你喝多了。”

“嗯。”鐘大麗眼睛腫著,又吭哧了兩聲,慢騰騰從床上爬下來,穿上鞋,臨走時站在門邊說道:“阿淺,睡不著來姐這。”

“好。”

虞淺給她披上外套,看著她跌跌撞撞走出去,直到聽到東邊屋裡哢噠一聲開門又關門,才放心關上門坐回來。

顏航連喝了兩口酒都沒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好像突然闖進了一場名為“苦難”的人生裡麵,遇上從未見過的新課題。

此時此刻,他再自詡高高掛起,也莫名其妙心裡麵不是滋味。

“今晚你跟我睡嗎?”他正傷春悲秋著,坐在對麵的虞淺抬起眼,冷不丁來了這麼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