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因為回去太晚,哪怕找了個還算過得去的理由,洋子依舊被關了禁閉。
這都不知道是她第幾次慶幸自己是個成年人,不然就這樣三天兩頭的關下去,真正的小孩子高低得整出一個精神病來。
她靠在小黑屋的牆上盤腿坐著,一邊想一些沒營養的校園生活和趣事,腦子裡突然又想到了那個白發的少年來。
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十幾個人圍打他一個,怎麼想都太過火。但未成年人的世界有時候就是這樣殘忍,哪怕是她現在所在的小學裡,也充斥著各種冷、熱暴力。
就像綾子無師自通地會在她麵前炫耀自己有多少好朋友,爸爸媽媽又買了什麼好東西給自己,哥哥又替自己出頭了等等……孩童們都帶著動物本能般的直覺,知道如何一刀戳中對方的要害。
在室町優的事情發生之前,洋子看透了這些同齡人幼稚的行為,帶某種獨醒之感漠視旁觀。而這個女人的死一下子擊穿了她的外殼,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也變成了和室町家也好,還是她口中的那些無情稚子也好,都完全相同的人。
她本來並不如此冷漠自私的。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差點變得不像自己了。
所以才會恍惚覺得這樣的日子也還可以,甚至,覺得如此做一個室町家培養出來的傳統大家小姐也不錯。
當洋子把臉上的‘能麵’撕扯下來時,便再也無法容忍這些。會想要努力逃出室町家,也會在學校阻止那些欺淩的人,更不願意加入他們的各種排擠和拉幫結派。
好在她因為覺得自己身體素質不好,所以一直保持著課間跑步的習慣,現在的身體已經強健了很多,上前撕扯開那些欺淩的人也不會害怕。當然,偶爾也會負傷,氣急了甚至反而和人打起來。
但她還是想做回這樣真實的自己。
而今天,在幫了那個被欺淩的少年後,洋子更加確定這才是她想要的。不去成為下一個‘室町優’,或者去幫助更多的‘室町優’,這才是她喜歡的方式。
你看,這個世界明明很美好啊,為什麼要把自己陷進外界強加給你的泥沼中。推你進去的人,不過是自己也無法自拔罷了。
這麼一想,洋子覺得這間用來做禁閉黑屋的小倉庫,都變得明亮了起來。
希望那個少年一切都好,也希望自己不要放棄。
啊,說起來,自己的那條小毛巾好像是不是掉在那個停車場了?算了,這種東西再買一條就好了,室町家都這麼折磨自己了,多用點室町道明的錢才回本啊!
隻是洋子並不知道,那條縫了她名字的小毛巾並沒有掉在地上。此刻,正被那個被她救下的褐膚白發的少年,坐在病床上拿在手裡端詳著。
“室…町……洋子…”
名叫黑川伊佐那的少年讀著這個名字,腦海裡小女孩兒的樣子卻是模糊的。那時他被打到神誌不清,隻是依稀睜眼看到了一個長頭發的身影,還有手中柔軟又堅定的交握觸感。
至少要看清她的樣子,或許,也可以把這塊小毛巾洗乾淨還給她。
當然,也要那些打他的人付出代價。想到這裡,他握緊了拳頭,然後下一秒又微微睜大了眼,鬆開把掌心中的小毛巾拿出來鋪平後撫了撫,似乎是怕弄皺了。
但他這次確實是傷得有點重,住院都住了小半個月,要不是福利院的院長確實拿不出錢來,本來還應該再多住一段時間的。
回福利院後免不了也是被那些大人們冷嘲熱諷幾句,隻有鶴蝶會擔心他的身體。但伊佐那並不在乎,一個多月過去,在能走動後第一天就要鶴蝶扶著他去了上次那個停車場。
隻是並沒有等到他想見到的那個女孩兒。
是時間隔得太長了嗎?伊佐那坐在停車場外圍的欄杆上,看著不遠處的鶴蝶趴在自動販賣機前伸著手在找下麵的縫隙裡有沒有硬幣可以撿。
算了。他歪了歪頭,把小毛巾往懷裡一揣,叫上了鶴蝶,兩個少年便相互攙扶著往回走。
還是先去把那群打他的人找出來,一個一個地算賬吧。這次他可不會手下留情,肯定是要讓對方每個人都體會一遍他遭受過的痛苦才行。
啊,如果是和自己一樣的疼痛總感覺太便宜那群家夥了。
伊佐那扯開嘴角笑了起來,在鶴蝶看過來的時候便開口說道:“這和你沒關係,鶴蝶,我要自己讓他們下地獄。”
他向來是個有仇必報的人,和鶴蝶不一樣,或許是因為這家夥到底有過美滿的家庭吧,才總是畏手畏腳。而自己沒有過那樣的經曆,也比鶴蝶更早來到福利院,他比誰都清楚,在這兒你不爭不搶就什麼也得不到。
或許不隻是在‘這兒’,整個世界就是這樣運轉的。要主動去搶奪,去占領直到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讓他們感到害怕和恐懼了,才算贏。
伊佐那從一戶人家裡出來的時候,手上還帶著一些血跡。哪怕剛才闖入彆人家裡,把之前欺淩他的那個少年壓在地上打了半個多鐘頭,他也絲毫不覺得疲憊,反而意外的神清氣爽。
贏了。
隻有在這種時刻,他才有活著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