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綾子所在的那所高中離市區有點距離,之前都是大伯的司機開車送她,現在由於洋子也一起就讀的緣故,正好一個也是送,兩個也是送,開學後她們倆都是一起上下學。但也正是如此,她也很難像之前一樣,放學後幾乎天天都去伊佐那家裡。隻有周末的時候,或者偶爾周五放學後和綾子說自己跟朋友有約,才能單獨行動。
她自己倒隻是因為沒有那麼多時間練小號,或者做模擬器的訓練感到有些遺憾,反而伊佐那為此不高興了很久。
原本他就對洋子口中那些不聞不問的所謂親人,以及打壓控製她的祖父都沒什麼好感。甚至,由於他自己從未在家庭上獲得過什麼:親生母親從未見過;親生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也去世了幾乎沒什麼印象;唯一記得的繼母黑川卡蓮卻是拋棄他傷害他最重的那個人。
這也使得‘親人’這個詞,對於伊佐那來說每每想起也隻有無儘的深刻怨恨。
他渴望血緣帶來的連結不過是因為自己從未有過……哪怕為此和真一郎翻臉,記恨萬次郎和艾瑪,也是由於到最後才知道和他們的血緣關係都是假的,認真算起來,他們和自己其實並沒有什麼關聯。
然而諷刺的是,真正讓他體會到家族和親人之間的感情的,偏偏正是來自一個連人際邏輯都沒有的、純粹的陌生人。
伊佐那從這之後便常常想,或許他一直都理解錯了,不論是他也好還是洋子也好,他們至今為止的人生裡,血緣才是最沒用的東西。
要是他們可以成為新的家族就好了——在某天算好時間回到家裡,卻再也聽不見洋子的小號聲,以及那句‘歡迎回來’後,這個已經20歲成年,漸漸脫離掉稚嫩的青年突然如此想到。
有人迫切地想要新的家,當然也會有人並不願意組建家庭。
“訂婚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麵的意思。”
此時洋子和綾子都坐在放學回去的車上,聽見綾子說到訂婚的消息時,還隻是歪在後排用手機給伊佐那編輯著消息的洋子立刻坐直了身體。她抬頭看過去發現綾子正側頭看著窗戶外,隻拿後腦勺對著自己,哪怕聽到她這麼問了,也沒有轉過頭來的意思。
“我怎麼完全不知道?而且,你現在才高三,後麵還要讀大學……”
她伸手過去握住了綾子放在腿上的那隻手,這時對方才有些驚訝地轉過頭來看向她,然後在對上洋子關切的眼神時,反而突然笑了笑回答道:“我沒有你那麼好的成績,估計也考不上什麼好大學,所以我爸媽已經不打算讓我讀了。訂婚的事也是昨天才確定下來,等我明年初畢業後,就會開始安排婚禮了。”
綾子提到訂婚的對象正是祖父師兄的小孫子。因為去年他們在合夥搞一個麵向社會招生的能樂興趣學校,這也是從觀世流把自己的秘籍對外公開得來的靈感:能樂現在太小眾了,漸漸不再被人接受,很多年輕人根本對此不感興趣,也使得整個業界都很低迷。
為了迎合市場,或者說簡單點就是為了賺錢,室町流又和本家金春流重修舊好,而在合作的過程裡,為了讓他們能和師兄代表的兩家關係更加穩固,再加上祖父也頗為欣賞師兄家那個最小也是天賦最好的孫輩,所以便起了讓綾子和對方聯姻的想法。
也正就是在洋子覺得沒人管她,日子寬鬆了很多的初中後半那一年多,才高二的綾子就已經被祖父帶著去和對方接觸了。
最初綾子自己也並沒有把這件事看得很重,她知道自己在能樂上完全沒有天賦,也就隻是作為這樣的家庭出生,明白點基礎。本來還想著,對方是個很有天賦的人,肯定不會喜歡她這樣的。
然而那個叫金春嘉津幸的男人,大概是自己在能樂上的天賦已經足夠,也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解,反而不太喜歡和懂行的人討論相關內容,容易產生爭論。但綾子這樣半懂不懂的,聽他講起他那套理論時附和聽話的表現,反而讓他的展示欲得到了滿足。
甚至,室町綾子還是個非常漂亮的美人兒,又隻有十幾歲,正是青春正茂的年紀——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大多數男人的劣根性,哪怕金春嘉津幸也才不過25歲,卻仍然喜歡找比自己年齡更小的妻子。
後來,在各方的推動下,綾子的婚事就如此定下。
“高中畢業就結婚?為什麼要這麼快?大學考不上也沒關係,哪怕讀個專門學校也好呀!我記得你化妝特彆厲害不是嗎?川崎本地就有一所美容——”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綾子打斷了,少女的臉上甚至還掛著笑,但是怎麼看都覺得那笑意顯得很冰冷。
“沒用的洋子,這是家裡已經決定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