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過了很多很多年，洋子都還記得綾子此時的這個笑容，它穿越了很多年的時光，和曾經的室町優的臉重合在一起，變成了一張令人感到恐懼的陽女麵。

她搖著頭，不知為何自己心裡滿是難過與酸澀，但又覺得自己不能在當事人麵前太過失態，便低下頭輕輕又問了一句：“那，那你喜歡他嗎？”

這句話似乎戳到了對方，洋子明顯感覺到綾子的身體微微僵住了，一兩分鐘過去，對方抽回了自己握著的那隻手，在她感覺到不對抬頭看過去的時候，發現綾子臉上連那種冰冷的笑容也消失得一乾二淨，隻剩下麵無表情的模樣。

“喜歡？”綾子微微歪了歪頭，看著緊挨著自己坐的少女，對方似乎因為自己的表現而有些慌亂，但那些關心和擔憂卻又無法作假。是啊，她怎麼會忘了，她的妹妹洋子可是個被祖父點名評價過‘叛逆’的人。

相比起自己那些無傷大雅的興趣和愛好，奇裝異服也好、視覺係或者聽金屬核也好，充其量不過能被稱之為一句小眾，根本擔不起父母口中的‘反骨’二字。

哪裡像對方那樣，永遠在精神和行動上表達著對室町家的反叛和不服輸。

她想起前兩年，有一次洋子和她講要出去給同學過生日。最初設想的是要找個理由請示祖父，後來聽自己說祖父很忙應該不在家時，這個妹妹當機立斷就要偷溜出去。即使拜托她幫忙在家裡打掩護，也仍然列出了一個周密且詳細的計劃。

然後，洋子也是這樣做的，趁著清晨無人注意時出門去了，快到深夜才回來還麻煩自己幫忙開門，甚至給她帶回來了一份蛋糕作為回禮。

明明不過是一份到處都很常見的草莓奶油切塊，但綾子卻覺得那塊蛋糕的滋味如此特彆與美妙，時至今日都無法忘卻。

為什麼哥哥總是嫌棄自己，卻獨獨對洋子的時候會有那麼一點不太一樣……曾經綾子也因為這些而嫉妒過、討厭過這個妹妹，但後來她卻漸漸懂了室町宏那些或許無意識間的區彆待遇是因為什麼。

室町家這一輩的三個人中，隻有洋子是特彆的。

而他們欣賞那種特彆，也明白自己永遠沒有勇氣去複刻。

原本那些夾雜著生氣、委屈還有埋怨的情緒，在迎上洋子毫無保留的眼神時，全被綾子抓了回去重新塞進心底。不應該再像小時候那樣什麼事都遷怒到對方頭上，那時候洋子麵對自己的發脾氣也好，任性妄為也好，總是不在意，而她也總覺得那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

她是姐姐，她已經長大了。

洋子看見綾子的嘴角突然彎了彎，並且把抽回去的那隻手伸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帶著自己從未見過的情緒開口說道：

“隻有洋子你才會說喜不喜歡這樣的話。”

怎麼可能會喜歡金春嘉津幸那樣的人？長得又不算好看，還總是自命不凡，時常在自己麵前侃侃而談那些他自己的對能樂的理解，還有怎麼發展能劇等等，對著業界指點江山。

明明他知道麵前這個少女其實並不太擅長應付這方麵的話題，可他從來不考慮。

連那些所謂的紳士行為也全都是他單方麵的自以為是，好像提前問上一句自己‘喜歡哪個？要哪個？這個好不好？’就足夠有風度了似的。實際上和她母親從小總是隻給自己幾個ABC的固定選項，還覺得已經在讓孩子自由發展了一般的可笑。

他那些把自己介紹給朋友時的洋洋自得還有常常盯著她一副滿意的表情，都讓綾子感覺自己仿佛是什麼貨架上的商品一般被人挑來揀去。

想嘶吼；想扯爛對方得意的臉；想像樂隊在高///潮時砸下的那把吉他一樣，把現實的一切都全部弄壞毀掉。

但到頭來她卻隻能微笑著，像她的母親一樣，像對方的母親一樣，像天底下所有如她一般被挑揀被規訓被壓抑的女人們一樣——

點頭，鞠躬，匍伏下///身後，‘選擇’接受。

她們的人生裡，沒有什麼喜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