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燃哭起來軟綿,整個人歪趴在裴冬青肩頭,她用兩手勒緊姐姐的纖軟的腰,淚都撲在對方的胸前,以一種十分緊密聯結的姿態,將自己擠進裴冬青的身體裡。她享受裴冬青的輕柔摸她的頭,那種觸摸可以穩定她漆黑的恐懼。
她依賴裴冬青。
到裴家的第二年,那是個臘月二十八,六歲的她重感冒得了肺炎,躺在醫院高燒不斷,意識糊塗,隋燃在夢裡見到了陌生的媽媽,媽媽說要帶她走,走去哪她不知道,於是她嚇得大哭。
哭醒時抬眼,十一歲的裴冬青坐在病床頭,兩手正捧著毛絨兔子,搖晃著兔子耳朵,拉她手,哄她把眼淚擦乾,說病好了就帶她去買隻真的兔子。
裴冬青從不失約,隋燃出院的當晚,在家裡看到了一隻小兔子。
八歲的隋燃乳牙鬆動,吃著綠豆糕就把牙粘了下來,牙齒殘缺,口腔漏風,愛漂亮的隋燃自卑了整整一晚,好幾天不想張嘴和裴冬青講話。
裴冬青哄她,說黑洞的位置會長出一顆漂亮虎牙,咬人特彆疼的那種牙,隋燃看見裴冬青整齊又漂亮的牙齒,沒有嫉妒,她隻覺得姐姐好看。
隋燃九歲那年,爺爺為她購置了白色自行車,周末放假,裴冬青就蹲在院子外的石子路上,陪她從早騎到晚,看著她從四輪到兩輪,看著她磕得滿腿淤青,看著她和大院裡的男孩你追我趕。
十歲,隋燃和大院小孩跑去河邊玩,推推搡搡之間差點掉進池塘,十五歲的裴冬青不知道從哪趕來,揪住隋燃衣角,將她拉到樹下。
那是裴冬青第一次動手打隋燃,狠狠朝妹妹後背拍了個巴掌,脆響一聲,震得身體晃動,隋燃瞪大了眼睛,卻一滴眼淚都沒掉。
十一歲,裴冬青送她的兔子得球蟲感染死了。隋燃放學後得到兔子的死訊,坐在沙發上不吃不喝,不管裴誌在旁怎麼哄,她都沉默著不言語。直到裴冬青下了晚自習回家,剛推開門,沉悶的隋燃看見姐姐的臉,突然放聲大哭。
可能是裴冬青從不嫌棄她哭,所以讓隋燃得了眼淚依賴症,隻有守著裴冬青,她才能放心的哭出聲音。
“補習不上了。”
裴冬青抱著隋燃,在車裡淡定扔下一句話,後來這事就有了結尾。裴斯拿著一大盒俄羅斯套娃和夾心巧克力,替換掉了給隋燃的“補習禮物”,家裡也沒人再提過補習的事,因為隋燃的補習徹底被裴冬青攬了去。
裴冬青生活上對隋燃耳根軟,好說話,人和事撒個嬌就能成功一半,最不濟成功三分之一,但她對隋燃的補習,卻認真到鐵麵無私。
以至於隋燃看著桌麵上裴冬青給她布置的練習題,心中懊悔不已——還不如讓虎頭給她輔導,起碼周末還有得玩。
“習題做完,明天帶你去商場。”
“那我可以用不去商場,換不做練習題嗎?”隋燃扭頭望著身後看書的姐姐。
“不可以。”裴冬青冷著臉。
“哦。”隋燃蔫著腦袋轉過身子,“那我能問問去商場買什麼嗎?我需要一些期待感….”
裴冬青翻了一頁紙,風平浪靜道:“內衣。”
….
隋燃沒聽到購買清單裡有漫畫書和零食,深深歎了口氣,“衣櫥裡不是有很多嘛?”
“你上高中了。”裴冬青又翻了一頁紙,話停留在此卻沒說下去。
隋燃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鬱悶道:“可它沒什麼變化啊。”
“它有沒有變化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趕緊把練習題做完。”裴冬青將書本合攏,拖著板凳坐到隋燃身邊,胳膊貼著胳膊,盯看隋燃的圓珠筆以及筆尖下的算術題。
隋燃學了一小時數學,本就疲乏,被裴冬青的股茉莉花香靠近,腦袋更加暈乎乎,她習慣性的想耍賴,扭著身撒嬌般勾姐姐脖子。
隋燃穿著貼身短袖,奶白兩條胳膊糊在裴冬青的脖子上,蓬鬆細軟的頭發拱在眼前,身子傾倒在她懷裡,一副沒骨頭的樣子耍賴,“給我休息十分鐘嘛。”
裴冬青被突然間的靠近嚇了一跳,遲半秒後往後仰身,嘴裡跟著不自覺地變得嚴肅,“鬆開。”
隋燃看不到裴冬青此刻慌張的表情,因為她正用額頭頂在姐姐鎖骨上,邊搖頭邊威脅道:“你答應我休息半小時,不然我就勒死你。”
她不僅嘴上威脅,手心貼在裴冬青後腦勺上用力抗衡,試圖用腦袋尖當利劍,戳進姐姐的胸膛。
柔軟肢體在黏糊的晃動中不斷相觸,味道也被兩人攪亂。
裴冬青知道隋燃有癢癢肉,兩手卻沉重到抬不起來,她扶在椅子邊,碰都不碰隋燃一下,語氣額外加了層冷意:“鬆手。”
“真沒勁!!”
隋燃沒有鬆手,她不想鬆手。
可能是她覺得裴冬青暖和,可這是個夏天。
隋燃手心還勾著裴冬青的脖子,手腕搭在肩膀上,兩人相擁的姿態在抬頭的四目相對中,有了幾秒的停頓。
….不是幾秒,而是十幾秒的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