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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落葬來了不少有頭有臉的人,裴家分工明確,裴天衡處理官場、裴斯處理家事、隋燃負責人情世故,裴冬青負責冷漠,裡外裡忙活了一整天。
裴天衡官職不低,大大小小的會一個接一個,電話也是耽誤不得,晚上沒吃飯就和秘書往鄰省趕。
而裴斯作為家裡的頂梁柱,安排了遠方親戚的晚飯,在宴會廳包了三桌。
不過這次大家有了裴冬青會當場潑酒的前車之鑒,男性長輩在飯桌上都規矩吃著,誰也沒挑越界的話題,更不會為難坐在裴冬青旁邊的隋燃。
宴席快結束,隋燃原本想問裴冬青回哪住,卻被張文的幾條信息,自亂了陣腳。
「peipei,你見到vit了沒?」
「啊啊啊啊啊,我知道這時候八卦不太禮貌,但我太好奇了,想要問你要一手消息。」
隋燃低頭看著信息,又看著坐在旁邊玩手機的裴冬青。
忘了,她現在有地方去。
“燃燃,你什麼時候去台灣啊?”
裴藤扶著眼睛,舉著斟滿白酒的小杯子往嘴邊遞,隋燃覺得姑奶奶和她關係好,有一定的道理。她和姑奶在喝酒方麵,真是棋逢對手。
“後天。”
隋燃沒給張文回信息,把手機擱置在一旁,她老老實實的回答:“後天上午九點的飛機。”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把行程說的如此詳細,她知道裴藤明天就走,就算姑奶奶不是明天走,也斷不可能去送機,但她不僅說了,還像是故意說給誰聽的。
姑奶奶把白酒往嘴裡一扔,努努嘴又問:“你呢?什麼時候回?”
“我嗎?”裴冬青聞聲抬起頭,將手機也擱置在一旁。
“明天的飛機。”
….
….
隋燃猛地扭頭看向裴冬青,眼神流露詫異,“你明天去哪?”
裴冬青眨眼,說得輕巧無比:“離開上海。”
離開上海。
四個大字是臨時通知,隋燃在臨刑前舉起了桌麵上的茶杯,裡麵是滾燙的熱水,她剛舉到嘴邊,就被裴冬青給拿走了。
“很燙,會傷到喉嚨。”裴冬青在提醒她。又像是嘲諷她。
嘲諷她現在心是燙的,喉嚨是燙的,舌頭燙的,渾身像被抽走了意識,腦袋渾渾噩噩隻留下那兩個字——離開。
隋燃難以招架突入其來的分彆。
她以為這次至少可以是自己先走,不再做被剩下的那個,但她知道這天總會來臨,就算她和裴冬青都在上海,這天也會來臨。
於是她說:“我去趟廁所。”
她扶著桌子起身,剛剛陪姑奶奶喝的白酒正在發揮作用,大腦一陣眩暈,胃裡又是一陣攪動,不過這種嘔吐感她這幾年已經習慣,畢竟酒蒙子這外號也不是朋友亂給她起的,她趔趄著往廁所走去。
推開飯店的廁所,不乾淨的地方利於嘔吐,但不利於人舒適的嘔吐,隋燃隻能強撐著半彎的身體,對著廁所又是一陣排毒。
吐的昏天黑地,膽汁都快要被她排淨,隋燃扶著牆暈乎著起身,她覺得自己應該去醫院瞧瞧。要不是她到現在還是個處,否則連她自己都要懷疑是不是懷了。
她剛推開隔斷門,就看見裴冬青站在眼前。
“又吐了?”
“嗯。”隋燃不看她。
“去醫院。”
裴冬青捏著隋燃胳膊上的鬆鼠尾巴,精致圖案隨著她的力度變形扭曲,“我送你去。”
隋燃還沒原諒裴冬青張口就來的「離開上海」,裴冬青騙人,她剛回來那天說過她要在上海待一年,隋燃痛恨這種不辭而彆,痛恨這種遺棄,痛恨自己竟然不舍的裴冬青離開。
過激的情緒,嘔吐的餘後反應讓她沒法平靜,她甩開裴冬青的胳膊,走到水池旁邊,“跟你說過了,孕吐而已。”
“那我們掛婦產科。”裴冬青說。
隋燃含著一口水,扭頭看著裴冬青,漱口吐掉說了句:“你都要走了,為什麼管我死活?”
“當然管啊,你以後小孩還要叫我姨媽呢,萬一把我外甥吐掉了怎麼辦?”裴冬青的手又去捏隋燃胳膊,不過這次換了個圖案,手指尖掐在一顆青色的破裂氣球上。
隋燃過了撒嬌的年紀,她確實不是不是裴冬青對手。
她僵持看著裴冬青。
今天爺爺落葬,裴冬青站在她身後,她不見裴冬青所以哭不出來,如今爺爺徹底成了灰,埋進土裡,皮膚下麵是翻攪的人生,眼前的女人說要離開,胃和道德同時在拉扯她的神經,她感覺身體快斷了,
隋燃氣急敗壞,卻仍壓著聲音,“憑什麼你讓我去醫院就去醫院。”
“憑你孕吐啊。”裴冬青以牙還牙。
廁所陸陸續續有人進出,路過時看見對峙的兩個人,不免多看兩眼,裴冬也算是公眾人物,前兩天剛鬨了八卦新聞,實在不方便和隋燃在廁所裡大吵。
過了半天裴冬青妥協地說:“不去醫院可以,我現在帶你回家吃藥。”
前十分鐘還是:離開上海。
現在卻能說出:帶你回家。
“回什麼家?”隋燃喉嚨裡的苦澀壓蓋不住,她的淚隱隱掛在眼眶上。
裴冬青回答不上來,她不想說回裴家,於是沉默半天,把手給鬆了。
隋燃看著裴冬青鬆開她胳膊上的手,眼淚徹底繃不住,她蹲在地上,埋著頭像是吼給自己聽:“為什麼這個問題你就不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