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染疾(1 / 2)

“哇,快看,它真的吃了!”

“下次我也要拿雞腿,我娘做的雞腿最好吃了!”

“還有我,我們家的烤鵝也很好吃!”

“雲笙雲笙,大理寺貓真的可以抓住偷杏子的壞人嗎?”

長坪街道上,幾個小孩子撅著屁股蹲在樹下,圍繞著一隻瘦骨嶙峋的黑貓打量,圓溜溜的眼睛裡充滿好奇。

他們不是沒有見過貓,但像這樣黑的貓還是第一次遇見。

皮毛仿佛浸入墨水般烏沉沉,沒有任何雜色,貓身細長,線條優美流暢,似虎能緣木,如駒不伏轅,連世家小娘子們最推崇的品種也不過如此。

可惜眼下,這隻高貴的黑貓,模樣卻有些淒慘,皮包骨頭的身上沾著不知道哪條汙水溝裡的食物殘渣,以至於漂亮的毛發打成死結,臟兮兮地貼在肚子和脊背上,離得近了,還能聞到一股酸臭味。

它前爪按著雞腿,鋒利的尖牙咬住肉條撕扯,期間,翡翠色的瞳孔時刻警惕著周圍,讓人毫不懷疑,倘若孩子們有所動作,它會立刻露出野獸的凶性。

“不是大理寺貓,是黑貓警長!”

被叫做雲笙的小姑娘是眾人中年歲最小的,今年虛歲五歲,但因為十二月的生辰,實際隻有三周歲,穿一身緞麵的蟹殼青小裙,上麵繡著鳥雀如意紋,細軟的頭發在頭頂紮了兩個揪揪,彩繩纏繞垂落,動作間,越發顯得臉蛋圓潤可愛。

此刻奶聲奶氣辯駁,不僅不讓人生氣,反而覺得很是可愛。她手上拿著一個白淨的雲瓷盤,盤中還散發著雞腿肉的香味——黑貓吃的雞腿,正是由她帶來的。

問話的男孩不理解:“可是我爹說,抓壞人就是大理寺的事情。”

“對啊,雲笙的爹爹也在大理寺,雲笙養的貓說不定也是大理寺的貓貓呢!”

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顯然對黑貓的“出身”信任不已,哪怕它現在隻是一隻無人要的野貓,但在孩子們眼中,一定是臨危受命,被大理寺卿派出來微服私訪的!

雲笙聽得一愣一愣。

等反應過來,內心忍不住為小夥伴們的智商感到擔憂。

她要怎麼說他們才能相信,小黑是會騎著兩個輪子的車車、努力抓老鼠的黑貓警長,和爹爹的大理寺沒有關係呢?

魏朝的大理寺掌刑獄案件審理,地位崇高,四周駐有侍衛把守,京城的百姓懼其威嚴,會選擇繞路行走,彆說一隻小小的貓咪,便是麻雀也飛不過去。

而小黑,卻是雲笙在長坪街遇到的野貓。

林府外的胡同裡種著一棵杏樹,遮天蔽日,綠蔭如蓋,雲笙時常在樹下挖螞蟻。

某次突然聽到貓叫,她循著聲音找過去,發現草叢裡藏著一隻瘦小的黑色狸奴,恰好她看過黑貓警長的故事,於是便認定小黑就是黑貓警長。

至於小黑能不能抓偷杏子的賊人,雲笙有些心虛,她還沒有嘗試過,這幾天一直偷偷從家裡拿食物,目的就是為了賄賂小黑。

在幾個孩子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中,黑貓吃完了雲笙帶來的雞腿,抬起爪子舔了舔,然後趁人不備,動作靈活地鑽出人群,兩三下就跳到了某戶人家的牆頭上。

一陣和風而過,繁茂的枝葉隨之搖肅,翡翠點點碎碎,散落間化作石上青苔。

歡快的話語戛然而止,眾人茫然抬頭,隻見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黑貓已經邁著貓步走出許多距離,還是雲笙高興道:“快跟上小黑,我們去抓偷杏子的人!”

“好!”

那一日,從長坪街走過的人,大多看到了這樣一副場麵:一隻又瘦又臟的野貓,統領著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甚至於為首的還是個圓潤可愛的小姑娘,一路嘻嘻哈哈,你追我趕好不熱鬨。

終於,在走了幾百米後,黑貓停在一座四進的大院子前,回頭對著人群“喵”了一聲,然後消失於高牆之後。

見狀,孩子們當即哇哇大叫:“是柳伯崇偷的杏子!”

“怪不得大牛說看到柳伯崇在林府門口鬼鬼祟祟,原來是為了偷杏子!”

“可是柳伯崇為什麼偷杏子啊?”

“我知道!”

某位跑到臉頰兩坨紅暈的男孩仰起下巴,故意用很大很大的聲音說,“柳伯崇沒有考上國子監幼學,所以對雲笙的祖父心生不滿!”

今朝和前朝不同,國子監沿襲舊製又在其上革新,設立了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算學、幼學等諸多不同類型的分校。

其中幼學專門招收十二歲以下且才學出眾的學子,發展至今,幾乎盛京所有的適齡兒童,都會在啟蒙後被家裡送去幼學試一試。

柳家子弟也不例外,奈何柳伯崇十歲“高齡”,竟連論語也背不出,身為國子監祭酒的林老爺子自然不會允其入學。

正說著,院門打開,一個華服少年大搖大擺地走出來,身後小廝抬著竹筐,裡麵裝滿青綠色的杏子。

這下好了,不需要其他證據,直接人贓俱獲。

雲笙很是生氣。

雖然那棵杏樹屬於林家,但林家人從未據為己有,秉持著睦鄰友好的態度,每年杏子成熟時,長坪街的街坊皆可來林家摘杏子。可如今不過初春,樹上的杏子清脆酸澀,根本無法食用,她火呼呼指責:“柳柏崇,你為什麼摘我家杏子!”

柳伯崇看著比自己矮了兩頭的雲笙,臉上夷然不屑。

因著未考進幼學,他隻能去燕郊的書院讀書,險些讓愛麵子的柳尚書打斷腿,為此,柳伯崇憎恨國子監祭酒,卻不敢做些什麼。

那日偶然見雲笙對著杏樹流口水,還自言自語說些蠢話,他靈機一動,便讓小廝半夜去偷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