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某人肚子就咕嚕嚕叫了一聲。
雲笙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牧嶼岑瞬間漲紅了臉頰,惱羞成怒道:“誰讓你笑的,不準笑!”
“哈哈哈哈,我不,不笑,哈哈哈……”
連餛飩攤的攤主都忍俊不禁:“小少爺,你放心,我家的餛飩用料新鮮又乾淨,碗筷和桌子也是隨時洗刷,不臟的。”
顯然是聽到了方才嫌棄的話語。
牧嶼岑隻覺得這輩子沒有這般丟臉過。
當然,他的“這輩子”也不過才短短的六個年頭,前六年,他在北疆長大,所觸所感都是黃沙,日複一日的練武,以及時不時進犯的外族。
如今獨自一人到京城,環境雖好了,陌生與惡意卻前仆後繼,讓他整個人都像刺蝟般豎著利刺。
餛飩攤的攤主倒未生氣。
在皇城腳下,百姓自有一套生存方式,攤主見眼前的男孩皮膚細嫩,氣質卓越,身上穿的還是國子監幼學的衣袍,不用想也知非富即貴,這樣的孩子,平日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哪裡會瞧得上路邊攤子。
不過,攤主仍要為自己的手藝正名,笑嗬嗬道:“這人啊,大魚大肉吃膩了,偶爾也可以來點兒清湯小菜,彆的不說,我敢打包票,咱家做的的餛飩是這片最好吃的餛飩,皮薄餡多,小菜放的多,餛飩湯更是可以隨便喝。”
而且東西從不過夜,若剩下,便在收攤時分給街邊的乞丐,因此,不少家貧的人都會過來領一碗免費的湯。
見牧嶼岑還在猶豫,雲笙乾脆拉著他到桌旁坐下,招手:“伯伯,再來一碗鮮肉餛飩!”
“多加蝦皮紫英和芫荽?”
雲笙嘿嘿笑,沒有反駁。
牧嶼岑卻皺了皺眉:“不要芫荽。”
雲笙看向他:“芫荽很好吃的。”
“難吃。”
雲笙撅起嘴巴,哼了一聲:“反正不能浪費糧食,你不吃的話可以夾給我。”
於是等到攤主將做好的餛飩端過來,牧嶼岑毫不客氣將碗中所有的芫荽全夾給了雲笙。
他以為會看到對方生氣的樣子,結果小家夥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在夾芫荽時趁機夾走他的餛飩,吃得齒頰留香。
牧嶼岑:“……”
成功把自己給氣到了。
許是如此,原本還在躊躇的牧嶼岑,終於不再猶豫,視死如歸咬下勺中的餛飩。
“怎麼樣,是不是很好吃?”
雲笙笑嘻嘻地問。
牧嶼岑不回答,隻是小嘴開始慢慢咀嚼,即便是吃路邊的餛飩攤,他也和其他人不同,身上自有一股顯貴的氣質。
新鮮的豬肉,和蔥花一起剁碎,遇水融為一體,再加入曬乾的蝦皮和口感彈性的紫英,鮮到舌頭跳舞。
還有那餛飩皮,也不知道怎麼擀的,薄如蟬翼,迎著光線,幾乎能看到裡麵的餡料。
不知不覺中,一碗餛飩就吃進去了大半。
直把一旁的霍刀看得眼珠都要掉出來。
要知道,自家世子平日裡口味挑剔,對吃食的要求極高,更不用說這種路邊的攤子,為此來京時,王爺還特意讓府上的廚子跟著過來。
如今看著表麵抿著嘴唇,實則和小孩搶餛飩搶得開心的世子,霍刀嘴唇囁嚅,到底沒有多此一言,彆說,這家餛飩聞著挺香,有空他也過來嘗嘗。
在林老爺子耐心告罄之前,雲笙終於吃完餛飩,摸著圓鼓鼓的肚子,打了個飽嗝。
她向來自來熟,一頓“同桌飯”,自認已經和牧嶼岑熟絡,不由開口道:“你要和我一起回家嗎?”
牧嶼岑拿著帕子擦拭小手,似強迫似的,每根手指都擦得乾乾淨淨。
聽到雲笙的邀請,不由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用。”
雖不知雲笙的身份,但他認識祭酒的馬車,猜測對方大概是祭酒的孫子,而且兩人的方向並不同路。
雲笙沒有多想。
等回到長坪街,恰好看見柳府門口停著一輛馬車,她還奇怪,柳弟弟明明在她後麵,為何會先一步回來呢?
府上,散值的林詮踏入內室,便見妻子翻閱帖子,眉間還似有愁緒。
他抬手揮推屋內的丫鬟,而後走到王氏身邊,從袖中拿出一物:“給。”
王氏抬眸,發現居然是一枚金釵,上鑲著寶藍色瑪瑙,形狀雕刻成玉蘭花的樣式,她有些驚訝:“怎麼突然買這個?”
林詮神色坦然,一點兒也沒提是上次被閨女的話刺激到:“正好看見了,要不試一試?”
當即王氏就接了過來,對著鏡子將釵子戴到發髻上。
她今日頭發隻挽了一個簡單的婦人髻,未有多餘修飾,戴上金釵後,整個人都變得容光煥發,好似又回到了年輕時。
沒有女人會討厭首飾,王氏自然也不例外,隻是林家家風簡樸,嫁人之後,她總擔心被人說奢靡敗家,後來漸漸年紀大了,更是不敢再碰這些首飾,唯恐被人笑話。
此刻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王氏居然有些恍惚,她依偎到丈夫懷中,輕聲道:“沒想到,夫君還記得妾身喜歡玉蘭。”
林詮沉默,手掌輕輕撫摸王氏的頭發。
他自然記得兩人初識。
立於樹下的王氏容貌秀美,風姿綽約,不同於其他羞怯的女子,落落大方地向他索要一朵玉蘭花,彼時還是個毛頭小子的自己,什麼也未說便攏起衣袍下擺,爬到樹上替她摘花。
後來兩人成親,成為世間最親密的夫妻,反而再也沒有曾經的那番真情流露。
林詮性子冷清,不善言辭,在此之前,從未思考過這樣相處有何不對,若非閨女隨口的玩笑話,他怕是永遠不知道王氏內心的想法。
老夫老妻難得姿態親昵,王氏經過一開始的感動後,微微有些臉紅,岔開話題:“方才侯夫人送來了的請帖,幾日後要在東郊的彆院舉辦一場賞花宴,妾身想著那日恰逢休沐日,想著帶長風過去。”
林詮頷首:“是該讓他去看看了。”
聞言,王氏鬆了口氣,她就怕丈夫本身有其他打算。
好在夫妻在這方麵的態度還是比較一致的,他們不需拿兒女親事做筏子,重要的還是得孩子互相喜歡,否則林長風也不會拖到二十多歲沒有成親,房內更是沒有那些無亂七八糟的人。
隻是身為母親,難免有些著急,所以近幾日,王氏便開始注意京城各種的宴席。
“你們要去哪兒,”小跑進來的雲笙正好聽見這句話:“娘,我也要去!”